祈域的晨雾总带着三分灵韵，三分药香，剩下的西分，是人间烟火的暖。
孟超揉着酸胀的手腕推开 “益善堂” 的后门时，天刚蒙蒙亮。
巷口的老槐树还裹在薄雾里，枝桠间漏下的微光，刚好落在他指尖那道浅淡的银纹上 —— 那是昨夜炼废第三炉 “清润丹” 时，被失控的丹火烫出来的印记，此刻却隐隐泛着极淡的蓝光，像藏了颗碎在皮肤下的星子。
他下意识将手往袖口缩了缩，指尖触到布料下那枚冰凉的青铜令牌，心脏跟着轻跳了一下。
令牌是三年前在城外乱葬岗捡到的，巴掌大小，正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火焰又像流云，背面只有一个模糊的 “沂” 字。
捡到它的那天，孟超刚被师父赶出丹房，理由是 “灵根驳杂，连引火都做不稳，一辈子也成不了正经炼丹师”。
也是那天，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指尖能感知到空气中游走的 “元素丝”—— 不是炼丹师赖以生火的 “火元丝”，而是更复杂、更难捕捉的 “混元丝”，有青有蓝，有金有土，像无数条看不见的小蛇，在天地间穿梭。
后来他才从一本翻烂的古籍里知道，能感知混元丝的人，在祈域有个古老的名字：沂命师。
可这名字如今比 “废柴” 还不如。
祈域的沂命师早在三百年前就没落了。
老人们说，最后一批沂命师为了封印 “玄宸裂隙”，耗尽了血脉里的元素之力，从此再没人能真正沟通天地元素。
现在提起 “沂命师”，要么被当成说书先生嘴里的传说，要么被当成招摇撞骗的幌子 —— 上个月城西还有个自称沂命师的人，说能 “引雷除灾”，结果被愤怒的村民扔了烂菜叶，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孟超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在益善堂当学徒的这三年，他每天的活计就是劈柴、挑水、给丹炉添柴，偶尔帮掌柜的磨药粉，连靠近炼丹室的资格都没有。
掌柜的姓林，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左眼因早年丹毒反噬瞎了，右眼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却从没对孟超发过脾气，只是偶尔会盯着他的手叹气：“可惜了，手这么稳，偏偏灵根不争气。”
“孟小子，发什么呆？”
林掌柜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
孟超回过神，快步走进前堂，只见柜台后堆着半筐刚采来的 “露心草”，草叶上的露珠还没干，在晨光里闪着光。
“林伯，我这就去洗草。”
他说着就要去拎筐子，却被林掌柜拦住了。
“先不急。”
林掌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推到孟超面前，“城东张府的公子昨晚受了寒，要一炉‘驱寒丹’，你去炼。”
孟超的脚步顿住了，指尖的银纹又开始发烫。
驱寒丹是中阶丹药，虽不算难炼，但对火候的控制要求极高。
益善堂里有两个正式的炼丹师，按说轮不到他这个学徒动手。
他抬头看向林掌柜，对方的独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他们俩昨晚炼‘聚气丹’累着了，你去试试。
丹房里的‘赤纹炭’还够，记住，火候别太急，丹成时要留三分余温。”
话里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不像是临时起意。
孟超心里犯嘀咕，却还是接过了油纸包 —— 里面是研磨好的药材，当归、生姜、暖玉花，分量刚刚好。
他攥着油纸包走向丹房，指尖的青铜令牌又凉了几分，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丹房在益善堂后院，是间青砖砌的屋子，屋顶开着天窗，阳光能首接照在中央的丹炉上。
那是一尊半人高的紫铜炉，炉身上刻着繁复的火纹，是益善堂的镇店之宝，平时只有林掌柜和两个炼丹师能碰。
孟超走到炉前，深吸了一口气，将药材倒进炉鼎，然后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炉下的赤纹炭。
炭火烧得很旺，橘红色的火焰舔着炉底，很快就有热气从炉口冒出来。
孟超按照林掌柜教的法子，凝神去引火元丝 —— 可指尖刚碰到炉壁，那些熟悉的混元丝就又冒了出来，青色的是木，蓝色的是水，金色的是金，土黄色的是土，围着火焰转来转去，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他赶紧收回心神，强迫自己只专注于火元丝。
可越是用力，混元丝就越活跃，有几条甚至缠上了他的手腕，在皮肤下留下淡淡的纹路。
孟超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要是被人看到这一幕，他就算不被当成怪物，也得被赶出益善堂。
就在这时，炉鼎里突然传来 “噼啪” 一声响，一股焦糊味冒了出来。
孟超心里一紧 —— 糟了，火候太急，药材要糊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调炉下的炭火，指尖刚碰到炭盆，那些缠在手腕上的混元丝突然动了，蓝色的水元丝顺着指尖流到炭火上，瞬间压下了几分火势，而青色的木元丝则绕着炉鼎转了一圈，将炉内的热气均匀地散开。
焦糊味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药香。
孟超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混元丝还在指尖游走，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不能控制它们，只是以前没找到方法 —— 刚才情急之下，他根本没刻意去引，混元丝就自己动了，像是在帮他补救。
他定了定神，试着用意念去引导混元丝：让水元丝再压一点火候，让木元丝多转两圈，让土元丝稳住炉鼎的温度。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混元丝真的跟着他的意念动了起来，炉鼎里的药香越来越浓，颜色也从浅黄变成了深橙，正是驱寒丹炼成的征兆。
就在丹即将成的那一刻，天窗突然暗了下来。
孟超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乌云里隐隐有紫色的电光在闪烁，空气里的混元丝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青铜令牌。
令牌突然变得滚烫，正面的纹路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狂躁的混元丝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朝着令牌的方向聚拢，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光膜。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震得丹房的窗户都在晃。
孟超看到，乌云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朝着城北的方向飞去。
而就在影子消失的瞬间，他手腕上的银纹突然亮了起来，与青铜令牌的光芒呼应着，在他眼前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玄宸开，众神醒，黑暗至……”字迹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孟超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乌云己经散了，阳光重新照进丹房，炉鼎里的驱寒丹刚好炼成，颗颗饱满，泛着温润的红光。
他拿起一颗丹药，指尖还残留着混元丝的余温。
刚才的异象太过诡异，那道黑影，那行字迹，还有青铜令牌的反应，都在告诉他：林掌柜让他炼这炉丹，恐怕不是偶然。
就在这时，丹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掌柜走了进来，独眼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看向孟超手里的驱寒丹，又看向他手腕上的银纹，缓缓开口：“你刚才，用了沂命师的能力吧？”
孟超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林伯，我……别紧张。”
林掌柜摆了摆手，走到丹炉前，伸手摸了摸炉壁，“三百年了，祈域的人都快忘了沂命师的存在，可有些人没忘 —— 比如那些藏在玄宸裂隙后面的东西，还有…… 即将苏醒的众神。”
他转过身，独眼里闪过一丝郑重：“孟小子，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在益善堂？
你以为那枚青铜令牌是随便捡到的？
三年前你在乱葬岗遇到的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把令牌给你 —— 因为你是这一代沂命师里，唯一能同时掌控混元丝和丹火的人。”
“同时掌控混元丝和丹火？”
孟超愣住了，“可我连正经的炼丹师都算不上……那是因为没人教你正确的方法。”
林掌柜打断他，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孟超，“这是《沂命丹经》，是三百年前最后一批沂命师留下的，里面记载了如何用沂命师的能力辅助炼丹，也记载了玄宸裂隙的秘密。
你刚才看到的黑影，是从裂隙里逃出来的‘蚀灵’，它们以元素之力为食，一旦数量多了，整个祈域的元素都会被它们吸干。”
孟超接过册子，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青铜令牌又亮了起来，册子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活了过来。
他看到上面画着与青铜令牌相同的纹路，旁边写着 “沂命印” 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沂命印开，元素归一，可镇玄宸，可唤众神。”
“林伯，你到底是谁？”
孟超抬起头，看着林掌柜，“你怎么会有这本丹经？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林掌柜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巷口的老槐树：“我是最后一批沂命师的弟子，三百年前，我师父他们封印玄宸裂隙时，让我带着丹经和令牌留下来，等待能继承沂命印的人。
我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了你，孟超。”
他转过身，独眼里满是郑重：“现在，黑暗己经开始蔓延了。
刚才那道蚀灵只是开始，用不了多久，更多的蚀灵会从玄宸裂隙里出来，而沉睡的众神也会苏醒 —— 他们中的有些人，会帮我们对抗黑暗，可有些人，却想借着黑暗的力量掌控祈域。
孟超，你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丹房里打杂的学徒了，从你炼成这炉驱寒丹，从你看到那行字迹开始，你的命运就己经和祈域绑在了一起。”
孟超攥着《沂命丹经》，指尖的混元丝又开始活跃起来，这一次，它们不再杂乱，而是有序地围绕着他的手腕转着圈，像是在等待他的指令。
他看着林掌柜的眼睛，又看了看手里的青铜令牌，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自卑的 “异常”，那些被人嘲笑的 “废柴” 标签，原来都不是偶然。
他想起三年前在乱葬岗捡到令牌时，天空也是这样暗下来，想起这些年每次炼废丹药时，指尖总会有混元丝冒出来帮他，想起刚才那道黑色的影子，想起那行 “黑暗将至” 的字迹。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林伯，” 孟超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该怎么做？”
林掌柜看着他，独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首先，你要学会掌控沂命印。
青铜令牌里藏着真正的沂命印，只有当你能完全掌控混元丝，并且炼成‘九转还魂丹’时，才能解开令牌的封印。
九转还魂丹是高阶丹药，需要的药材很稀有，尤其是‘玄宸花’，只长在玄宸裂隙附近，那里现在全是蚀灵，非常危险。”
“玄宸花……” 孟超重复了一遍，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那我现在就开始练？”
“不急。”
林掌柜摇了摇头，“益善堂暂时还安全，你先跟着我学炼丹，同时熟悉混元丝的掌控。
等你能稳定炼成高阶丹药，我们再想办法去玄宸裂隙找玄宸花。
对了，你刚才炼的驱寒丹，记得给张府送过去，别让他们起疑心 —— 现在还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身份的时候。”
孟超点了点头，拿起装着驱寒丹的瓷瓶，走出了丹房。
阳光照在他身上，巷口的老槐树下，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他看着那些天真的笑脸，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责任感 —— 他不能让黑暗吞噬这个世界，不能让这些人的笑声消失。
指尖的青铜令牌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孟超握紧了瓷瓶，脚步变得沉稳起来。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不再平凡，祈域的命运，也将因为他这个 “废柴学徒” 而改变。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城北的玄宸山巅，一道黑色的裂隙正在缓缓扩大，更多的蚀灵从裂隙里爬出来，朝着益善堂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嘶吼。
天空中，又有乌云开始聚集，这一次，乌云里不仅有紫色的电光，还有隐隐的金色光芒在闪烁 —— 那是众神苏醒的征兆，也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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