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冷得像被液氮过滤过。
二十三度，恒温。
林立的声音就在这片冰冷中平稳滑动，没有年龄，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逻辑。
“……所以，问题的核心不是他们‘没有钱’，而是他们‘感觉需要钱’。”
他身后巨大的电子屏上，数据流如幽蓝色的瀑布奔泻，精准切割着台下每一个人的呼吸。
“我们的任务，是重构他们的感知。
让他们相信，每一次超出能力的消费，不是愚蠢，而是对平庸生活的一次勇敢突围，是向更高阶层递出的投名状。”
他的手指在控制平板上无声一划。
屏幕切换，一张张经过处理的年轻面孔特写拼接在一起，眼神里燃烧着同一种被精心培育的渴望与焦灼。
“‘月光族’的焦虑，源于对‘身份延迟’的恐惧。
我们要提供的，是一个‘即时兑现’的幻觉。”
台下坐着的人不多，七八位而己。
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名字都足以在财经版面上引发地震。
此刻，他们像最认真的小学生，眼神紧锁屏幕，有人下意识地点头，有人指尖在膝盖上无声敲击，计算着这冰冷话语背后滚烫的利润。
林立略作停顿，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
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又一次，用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人性最脆弱的部分，并指出了通往财富的捷径——当然，是他们的财富。
“这个计划，我们称之为——‘星阶’。”
他展示了最后一组模拟数据，显示着“星阶”全面推行后，目标用户负债率与奢侈品渴望指数的预测飙升。
线条陡峭，如同首刺苍穹的利剑。
“当他们认为不需要储蓄，只需要‘投资’自己时，资金的流动，就不再是问题。”
演示结束。
没有掌声，只有一片心照不宣的寂静。
前排一位气度雍容的老者，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看向林立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一丝忌惮，还有一丝找到利器的满意。
林立微微颔首，关闭了投影。
灯光亮起，细碎的交谈声开始弥漫。
老者的助理无声地走到林立身边，递过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片，低声道：“林先生，陈老很满意。
他想和您聊聊……更具体的合作。”
林立接过卡片，指尖传来一种非金非木的奇特质感。
他知道，这扇门的背后，是他职业生涯的又一个巅峰，或者……深渊的入口。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卡片滑入西装内袋，动作流畅自然。
“告诉陈老，我会联系他。”
走出大厦，城市的夜风裹挟着喧嚣扑面而来，与刚才会议室里的绝对冷静判若两个世界。
他的专车无声地滑到面前。
坐进后座，他扯下领带，闭上眼，试图将那些关于数据、心理模型和消费陷阱的碎片清空。
但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女儿林微微的脸。
上周回家，她玄关处那双崭新的、价格不菲的限量版运动鞋。
标签还没来得及拆。
当时她眼里闪烁的，正是他无比熟悉的那种——被精心制造出来的“满足感”。
他皱了皱眉，将那点不适归咎于疲惫。
车子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将他载回那座能俯瞰半座城市、却冷清得像未来主义艺术馆的顶层公寓。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向那些掌控资本的人们展示如何捆绑一代人的灵魂时，他为自己女儿精心构筑的世界，己经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而那道缝隙，正悄然对准了他赖以生存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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