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血腥气和绝望的呜咽,刮过悬崖。
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与北蛮骑兵越来越近的马蹄雷鸣。
身前,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唯一通行的石桥,从中断裂,残存的部分在风中摇摇欲坠,像极了这支“离”国残军最后的生机,脆弱得不堪一击。
“桥断了……天要亡我等!”
老兵周盾的声音沙哑破碎,他捂着断臂处渗血的布条,眼中是一片死灰。
士兵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挤在悬崖边,退无可退。
恐慌如同瘟疫在无声蔓延,有人己经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深涧。
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在人群的角落,陆远靠着冰凉的岩壁,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现代工地塔吊的轰鸣与眼前冷兵器时代的喊杀声在脑中交织、碰撞。
几天了?
他仍然无法理解,自己一个现代土木工程师,为何会出现在这片血肉横飞的古战场,穿着这身不合身的号衣,卷入这场绝望的溃败。
但他不能倒下。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专业素养,逼迫他冷静。
他死死盯着那道断裂的石桥,瞳孔深处,不再是绝望,而是飞速的计算与分析——桥体的承重结构、残留基座的稳定性、可用的材料、悬索的受力点……“给我人手和所有绳索!
我能修桥!”
他冲到带队校尉李锋面前,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这话语在绝望的背景下显得如此突兀,以至于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望向他。
校尉李锋,甲胄染血,脸上混杂着疲惫与暴怒:“胡言乱语!
这石桥工匠都需半月,你拿什么修?!”
“我不是要修复它,我是要改变它的结构!”
陆远的目光扫过身旁面黄肌瘦的辅兵,以及地上散落的帐篷绳索和几架破烂的运粮车。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计算机,迅速将这些零散物件纳入了新的力学模型之中。
他猛地看向李锋,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不试试,现在就得死!
试试,还有生机!”
那眼神中的某种东西——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刺痛了李锋。
斥候带来的“北蛮骑兵不足三里”的急报,成了压垮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锋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赌徒般的疯狂:“信你一次!
所有人,听他指挥!”
刹那间,陆远像是换了一个人。
所有的迷茫与不适被尽数压下,他化身成为施工现场最冷静的总指挥。
“你,带人拆下车轮!
你,把所有绳索按我教的结法连接!
周盾,带你的人去砍伐那边最粗的树木,要三根!”
命令清晰、快速,不容置疑。
他亲手示范,手指翻飞间,复杂的“双套结”和“称人结”在绳索上成型,牢固无比。
他用木炭在地上画出清晰的“悬索桥”简易示意图。
残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如同被注入了一丝生气的提线木偶,爆发出最后的潜能。
木材被迅速架设成临时的桥墩基座,车轮和木板铺就惊险的桥面,长长的绳索被奋力抛向对岸,死死固定。
整个过程,老兵周盾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看透生死的眼睛,时而看看对岸逼近的烟尘,时而看看那个在悬崖边沉稳指挥的年轻身影,眼神中混杂着极度的怀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希望。
“成了!
快过桥!
一次不超过五人!”
当这座看起来依旧简陋惊险的索桥终于横跨深渊时,残兵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哽咽,争先恐后却又秩序井然地踏上了这唯一的生路。
桥体在脚下剧烈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结构却异常稳固。
大部分人己安全过桥。
陆远与李锋、周盾等最后几人断后踏上桥面。
也就在此时,北蛮骑兵的身影出现在崖边,冰冷的箭矢破空而来!
“快走!”
冒着箭雨冲过索桥,陆远甚至能感觉到箭簇擦过耳边的厉风。
脚踩上实地的那一刻,他没有喘息,猛地转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绳索与对岸大树连接处的一个关键“绳结”——那是他事先就设计好的“活扣”,是整个逃生通道的最后一道保险。
他拔出身边士兵的刀,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胡乱劈砍,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精准无比地斩向那个特定的绳结!
“崩——!”
绳索崩断的巨响如同悲鸣。
整座索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轰然解体,无数的木材、绳索坠向无底深渊,也阻断了追兵最后的路。
对岸,蛮族骑兵勒马悬崖,愤怒的咆哮被风声送来。
这边,劫后余生的离国士兵们,看着空荡荡的深渊和对岸无能狂怒的敌人,再回头看向那个气喘吁吁、汗透衣背,却依旧站得笔首的陆远。
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在峡谷间呼啸,仿佛在为这场由智慧创造的奇迹奏响无声的挽歌,又像是在为某个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存在,发出低沉的预警。
所有人的眼神,都凝固在那道清瘦却如磐石般的身影上,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震撼与一丝初生的敬畏。
陆远缓缓抬起手,擦去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泥点。
他望向远方那片陌生而苍凉的群山,眼神深处最后一点恍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沉重与坚定的光芒。
这个世界……需要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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