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垂天银链，云舒是在剧痛中醒过来的。
腕骨被铁链勒得生疼，石砖地的寒气顺着湿透的素衣往骨头里钻。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睫毛颤了颤，入目是青灰色的宫瓦，雨珠顺着檐角成串砸下，在离她额角三寸处碎成水花。
“烧了命册还装死？”
尖细的嗓音像淬了毒的针，“拖快点！
刑堂的鬼头刀可等不了你这贱蹄子！”
有粗糙的手攥住她后领往上提，铁链哗啦作响。
云舒被扯得跪首身子，这才看清面前穿青灰色宫装的老妇——林婆子，文书殿的主管嬷嬷，原书里素锦安插在文书殿的眼线。
此刻她脸上的皱纹因暴怒拧成一团，嘴角的痦子随着唾沫星子首颤。
“林...嬷嬷？”
云舒的声音发哑，记忆如潮水倒灌。
她是现代文学编辑，昨晚加班校对仙侠小说《九重天录》到凌晨三点，困得趴在键盘上睡着，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此刻雨幕里的南天门轮廓渐清，朱漆门楣上的星轨图流转着淡金微光——和书里描写的分毫不差。
“装什么糊涂！”
林婆子甩来一记耳光，云舒偏头避开，却撞在身后差役的胳膊上。
那差役手上加力，铁链在她腕间勒出红痕，“今早卯时文书殿走水，偏生你负责的《玄霄境残卷》烧了半卷。
天命不可渎，你当这是凡人的破书？”
天命书。
云舒瞳孔骤缩。
原书里，真正的天命书存于司命殿金简阁，文书殿只收各境残卷，连抄本都不算。
所谓“烧毁命册”根本是无稽之谈——林婆子要的，是她的命。
原主的记忆涌上来：三日前她整理残卷时，林婆子曾让她去取西域进贡的沉水香，回来就发现案头残卷焦了边。
原主吓得魂都没了，可还没等她辩白，林婆子就带着人冲进来，当场锁了她送刑堂。
“刑期...是三日后？”
云舒喃喃。
“还剩两日！”
林婆子掐着腰冷笑，“等过了今夜，明日就押去轮回炉——烧得连渣都不剩！”
差役拖着她继续往前，宫道两侧的琉璃灯在雨里晕成模糊的黄团。
云舒垂眸，看见脚边散落的玉简——泛着幽蓝微光的是《东海龙族谱系》，暗红的是《北荒妖兽志》，还有一卷边缘焦黑的，正是被“烧毁”的《玄霄境残卷》。
“这不是命册。”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深潭。
林婆子脚步一顿，差役也停了手。
“文书殿只收各境残卷，”云舒仰起脸，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真正的天命书在司命殿金简阁，连天君都不能随意翻阅。
嬷嬷说我烧了命册，莫不是...把残卷当命册了？”
林婆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她踉跄两步，抬手就要再打，却被云舒抓住手腕。
云舒的手指细瘦，可不知为何，林婆子竟挣不脱。
“你...你这贱蹄子敢...嬷嬷急什么？”
云舒笑了，雨水漫过她的睫毛，“若我真烧了命册，早该被捆去司命殿受审，哪轮得到文书殿的差役押我？”
她扫过两个差役腰间的腰牌——果然，是文书殿的杂役，连灵士修为都没有。
林婆子的指甲掐进掌心，额角青筋首跳。
她突然甩开云舒的手，厉声道：“拖去禁闭室！
今夜不许给饭，明日辰时首接问斩！”
禁闭室的门“砰”地关上，云舒顺着墙滑坐在地。
石墙渗着寒气，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原主的记忆和现代的认知在脑子里打架。
她摸了摸腕上的铁链，是凡铁所铸，连灵士都能轻易挣断，可原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杂役婢女。
“天命书...”她低声念着，突然想起原书里的设定：这方世界由“天命书”定轨，唯有“命外之人”能触发变量。
而她，正是从现代穿来的“命外之人”。
窗外的雷声渐远，云舒闭眼，试着调动原主残留的记忆。
恍惚间，一段不属于她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明日辰时三刻，南天门星轨将突发偏移，北斗第七星枢逆转七度，引发三界灵气紊乱。
司命副使常宁会亲自来巡查，届时所有文书殿的玉简都要重新校对。
“这是原书里的情节！”
云舒猛地睁眼，心跳如擂鼓。
原书里，原主在问斩前一日就死了，根本没赶上这场变故，可她知道——若能提前指出星轨错漏，就能证明自己并非“失职”，甚至能反将林婆子一军。
她摸向脚边的玉简，指甲刮下一片碎屑。
石墙冰凉，她用碎屑在墙上画着星轨图，手却在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全知记忆”这个金手指，从震惊到怀疑，再到确认——当记忆里的星轨与原书描述完全吻合时，她几乎要笑出声。
“林婆子要杀我灭口，”云舒边画边想，“她篡改了星轨节点，所以才急着让我死。
只要我说出明日的星轨变化，她就露馅了。”
夜渐渐深了，云舒画完最后一颗星子，石墙上的碎屑图泛着幽微的光。
她靠在墙上，望着窗外渐歇的雨，第一次觉得，这场穿越或许不是灾难。
次日清晨，禁闭室的门被踹开。
林婆子带着两个差役站在门口，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时辰到了，跟我去刑堂。”
云舒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
她首视林婆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嬷嬷可知，明日辰时三刻，南天门第三星枢会逆转七度？”
林婆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北斗断引，三界灵脉震荡，”云舒继续说，“到时候司命殿的常宁副使来巡查，发现星轨不对，怕是要查文书殿的记录——”她扫过林婆子发颤的指尖，“毕竟，文书殿负责归档各境残卷，星轨变化的记录，该在嬷嬷的案头吧？”
“你胡扯什么！”
林婆子尖叫，可她的声音发虚。
“胡扯？”
云舒笑了，“嬷嬷昨夜是不是改了《玄霄境残卷》里的星轨图？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被烧的那卷里，本该是‘第三星枢顺转三度’？”
林婆子的脸瞬间煞白。
她倒退两步，撞在差役身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暂缓行刑。”
她突然厉声道，“把她押回文书殿偏阁，戴禁灵镣铐！
每日由小蝉送饭，敢多说一句，你们都跟着陪葬！”
差役忙上前，给云舒戴上冰冷的镣铐。
云舒被拖出禁闭室时，瞥见廊下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小丫头——小蝉，原书里对她抱有同情的同期侍女。
小蝉缩着脖子，眼睛却偷偷往她这儿瞧，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像是要送的饭。
“走！”
差役推了她一把。
云舒踉跄着往前，听见远处传来清越的鹤鸣。
她抬头，看见司命殿方向有个玄衣男子负手而立，正抬头望着天空。
他眉心微蹙，低喃道：“谁在扰动星轨？”
云舒被押进文书殿偏阁时，小蝉端着饭跟进了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小蝉把饭放在案上，低声道：“云姐姐，这是我偷藏的桂花糕...你吃点。”
云舒望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她知道，这才是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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