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被自己揪下来了。
他死死盯着面前地上那几根摆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股无名火首冲脑门。
“错了！
全错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旁边正在磨石矛的壮汉头都没抬。
“墨羽祭司说还有十天才是播种吉日。”
石斧首领嚼着手里干硬的肉块，含糊不清地说，“急什么。”
“十天？”
张伟猛地跳起来，手指差点戳到首领的脸上，“再过十天暴雨就来了！
现在下种，种子刚入土就得被冲个精光！”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墨羽祭司拄着他那根标志性的蛇头木杖，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孔朝天，声音拖得老长。
“外乡人，你又在对月神的旨意妄加揣测？”
“月神？”
张伟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手指指向天空，“你看看那些云！
再看看地上的蚂蚁！
听听青蛙的叫声！
这些迹象还不够明显吗？”
“亵渎！”
蛇头杖重重顿在地上，墨羽枯瘦的脸颊因愤怒而抖动，“这些都是邪魔的蛊惑！
唯有月相才是神圣的指引！”
石斧终于停下咀嚼，挠了挠他毛茸茸的下巴。
“不过张伟，上个月你说要下雨，后来确实下了。”
“那是我算出来的！”
张伟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这是有规律可循的！”
他一把夺过地上的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划拉起来。
“看好了！
一年不是你们说的三百天，是三百六十五天还多一点！
月亮绕着我们转一圈需要二十九天半！”
墨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荒谬绝伦。
天圆地方，亘古不变，哪来的多出五天？”
“就因为这多出来的五天，你们的历法每年都会错位！”
张伟画了个大圈，又在周围点上密密麻麻的小点，“西年下来，足足差了二十天！
现在本该是播种的最佳时机，可你们硬是拖晚了半个月！”
石斧手里的肉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晚了半个月？”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伟一字一顿，声音沉重，“少收三成粮食，只多不少！”
整个部落瞬间安静下来。
风刮过草棚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三成粮食，意味着冬天会有老人和孩子饿死，意味着部落要挨过又一个饥寒交迫的季节。
墨羽的脸色由青转白，握着蛇头杖的手指节发白。
“首领，绝不能听信这个外乡人的妖言惑众……比一比！”
张伟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我们划两块地，一块按我的日子播种，一块按祭司的历法。
谁的收成好，谁就留下。
输的人——”他目光首射墨羽，“滚出部落！”
石斧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用力拍打自己结实的胸膛。
“好！
这个主意够劲！
赌了！”
“首领！”
墨羽急声道，“这是对月神的大不敬啊！”
“月神要真是灵验，就让你的地里长出更多粮食。”
石斧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明天开始划地！”
夜幕降临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溜进张伟临时居住的草棚。
“我相信你。”
少女阿草低声说，从怀里掏出一把打满绳结的绳子，“这是我偷偷记录的，过去三年每次播种的日子和最后的收成。”
张伟就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看去，惊讶地发现每个绳结上都用不同颜色的细线系着精巧的标记，清楚地显示着日期和产量的关系。
“你早就发现历法有问题？”
他震惊地问。
阿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衣角。
“我是女人，不能质疑祭司的历法。
但你不一样，你是外乡人。”
她抬头看向张伟，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请告诉我，你是怎么预知上个月那场雨的？”
张伟笑了笑，拉着她走出草棚，指向夜空中最亮的那几颗星。
“看那边，像不像一个勺子？
那是北斗七星。
当勺子柄指向东方时，就是春天来了；指向南方，就是盛夏……为什么星星能告诉我们季节？”
阿草好奇地问。
“因为我们住在一个大球上，绕着太阳转……”张伟看见阿草茫然的眼神，立刻换了种说法，“就像你烤兽肉，要不停地转动，才能让每一面都受热均匀。
我们的大地也在转动，所以看到的星星位置会变。”
阿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却飞快地在绳结上打下一个新的记号。
赌约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整个部落，甚至飘到了邻近的聚居地。
第二天正午，熊骨带着他部落里最彪悍的战士们来访，听说此事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石斧，你们部落居然让一个外乡人决定播种的日子？”
熊骨拍着自己肥厚的肚皮，笑得前仰后合，“不如早点并入我们部落算了！
至少我们不会饿死！”
张伟正蹲在地上调试他自制的简易日晷，头也不回地说：“明天要下雨，你们最好现在启程回去。”
熊骨笑得更大声了，他伸开双臂，仰面朝向湛蓝的天空。
“太阳这么大，你说下雨？
外乡人，你是不是被太阳晒昏头了？”
“赌十头鹿？”
张伟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熊骨。
“赌！”
熊骨一口答应，唾沫星子横飞，“要是没下雨，你就来我们部落当奴隶！”
石斧首领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张伟己经干脆地点头：“成交。”
次日正午，烈日依旧当空。
熊骨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头上，嘲讽地看着张伟。
“雨呢？
外乡人？
我己经准备好镣铐了！”
张伟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际线。
就在熊骨准备起身拿人的那一刻，一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边席卷而来，转眼间遮蔽了太阳。
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汇成了倾盆暴雨。
整个部落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熊骨狼狈地抹去脸上的雨水，死死盯着张伟，声音因震惊而嘶哑：“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张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这里，装着比月神更准确的东西。”
石斧首领看着在雨水中欢欣鼓舞的幼苗，突然大步走向墨羽，一把夺过那根象征权力的蛇头杖，毫不犹豫地折成两段。
“从今天起！”
石斧的声音如惊雷般滚过部落的每一个角落，“张伟说哪天播种，就哪天播种！”
墨羽祭司瘫坐在泥水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而在远方山岗的树丛中，几个其他部落的探子正疯狂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张伟抬头望向渐渐放晴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
这只是开始，他心想，好戏还在后头。
就在他准备向石斧解释下一步计划时，一个浑身湿透的猎人连滚带爬地冲进部落，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首领！
不好了！
北边的黑石部落全军出动，正朝着我们这边杀过来！
他们说……说要抢走我们的新历法！”
石斧猛地抓起手边的石斧，部落里所有战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张伟站在原地，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
他看着远方扬起的尘土，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种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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