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敲击声，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里，密集得如同战场上的鼓点。
云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代码，瞳孔里倒映着幽蓝的光。
他己经连续七十二小时没有离开过这间位于CBD顶层的办公室了。
咖啡杯沿凝固着不知第几次冲泡留下的残渍，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与疲惫人体混合的独特气味。
“最后一个模块……性能优化……完成。”
他的手指在回车键上重重敲下，仿佛为一场漫长的战役画上了休止符。
屏幕上，编译进度条缓缓走向100%，最终，一个简洁的“Build Success”提示框弹了出来。
成功了。
他主导开发的下一代分布式金融核心系统，“擎天”，终于通过了最终测试。
这个系统将能承载每秒数百万笔的交易，足以让公司在未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一股巨大的空虚和疲惫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靠在昂贵的人体工学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困倦。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依然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冰冷的、规律运行的数据流——这是他作为顶级系统架构师和程序员的职业病，总是不自觉地将世界抽象化、模型化。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女友发来的未读消息，时间是八小时前：“阿澈，纪念日快乐……你又要加班吗？”
后面跟着一个失落的表情包。
纪念日？
云澈茫然地眨了眨眼，才猛地想起，今天是他和女友相恋五周年的纪念日。
他承诺过要陪她去吃那家她念叨了很久的米其林三星。
愧疚感像细密的针一样扎进心脏。
他下意识地想回拨电话，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现在己经是凌晨，她大概早就睡了吧？
明天，明天一定好好补偿她……他又点开相册，里面有一张他和父母视频通话的截图。
母亲絮叨着让他注意身体，别太拼，父亲虽然沉默，但眼神里也满是关切。
他出身普通家庭，是靠着惊人的天赋和不要命的努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传奇，公司里最年轻的CTO（首席技术官）。
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高薪、地位、旁人的敬佩。
但为什么，心里却这么空呢？
是因为永远写不完的代码？
还是因为越来越高的发际线？
亦或是……这种仿佛被无形牢笼禁锢，所有生活都被“效率”、“迭代”、“KPI”所量化的人生？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哲学思考。
他是个程序员，逻辑和理性是他的信仰。
感性？
那是不稳定的Bug，需要被修复。
他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用冷水洗把脸，然后回家。
至少，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然而，就在他站首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灵魂被强行从物理载体上“剥离”的撕裂感！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色彩混杂成一片毫无意义的马赛克，耳边响起刺耳的高频噪音，仿佛硬盘损坏时的嘶鸣。
警报！
未知错误！
核心进程：生命体征，正在失去响应……尝试重启……失败……连接丢失……一连串冰冷、机械，绝非人类语言，但他却能清晰理解其意义的提示信息，如同系统报错日志般，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这是……什么……”他试图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野迅速变暗，身体的感知如同断电的服务器，一个个模块相继离线。
最后映入他意识的，是办公室那惨白的天花板灯光，以及窗外那片依然繁华，却与他再无关系的城市灯火。
“所以……终点……就是……‘404 Not Found’吗……”这是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带着点自嘲和程序员式冷幽默的念头。
……没有预想中的黑暗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云澈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嘈杂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人声，如同未经降噪处理的原始音频文件，粗暴地涌入他的“接收器”。
“……下一个！
快点！
别磨蹭！”
“把手放上去！
集中精神！”
接着是触觉。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粗糙的硬物上，像是某种石材。
浑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头部，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正在全速编译巨型项目的CPU，灼热、胀痛，几乎要炸开。
他艰难地、尝试性地，睁开了眼睛。
强烈的、未经任何过滤的天然光线刺得他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他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从模糊的光斑逐渐凝聚成清晰的画面。
蓝天，白云，高耸入云、郁郁葱葱的山峰，以及……穿着各种古朴长衫、梳着发髻的人群？
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由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
广场尽头，是一座巍峨磅礴的宫殿式建筑，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清新而富含某种特殊因子的气息，吸入肺中，竟然让他剧痛的大脑稍微舒缓了一丝。
而他自己，则穿着一身粗糙的、打着补丁的灰色布衣，身体变得瘦小而年轻。
“我……这是在哪里？”
巨大的茫然笼罩了他。
滋——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场……识别为：‘灵气’……正在尝试建立连接……协议不兼容……连接失败……启动备用方案……检测到最高权限密钥（残片）……执行强制解析……解析中……10%……50%……100%！
解析成功！
视觉辅助界面加载完毕！
环境数据开始流式传输……一连串与他猝死前看到的风格类似，但内容截然不同的“系统提示”，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或者说意识核心）中刷屏。
伴随着这些提示，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古朴、唯美的修仙世界景象，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充满科技感的UI界面。
天空的背景上，偶尔会闪过极淡的、类似电路板纹路的光流。
远处那座宏伟宫殿，其结构节点处闪烁着微弱的能量标记。
而广场上的人群，每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不同颜色、不同强度的“光晕”或者说“能量场”，旁边甚至还有极简的数据标识在浮动，比如生命强度：125能量等级：炼气三层状态：紧张。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個庞大而古老的……程序运行现场！
“这……这是什么？
AR（增强现实）？
VR（虚拟现实）？
还是……我死后的幻觉？”
云澈感到一阵眩晕，这比他连续调试七十二小时代码产生的幻觉还要离谱。
“喂！
发什么呆！
到你了！
快上来！”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衫、面色冷峻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广场中央一个高台旁，对他呵斥。
高台上，放置着一块晶莹剔透、约一人高的石碑，石碑表面刻满了玄奥的纹路，此时正散发着微光。
根据原主残留的、如同碎片般的记忆，以及现场的情况，云澈瞬间明白过来——他，云澈，一个父母双亡、挣扎求存的底层少年，今天是来参加一个名为“青云门”的修仙宗门的入门灵根测试！
而台上那块石碑，就是测灵石碑！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的虚弱和头脑的剧痛让他步履蹒跚。
周围投来各种目光，有好奇，有漠然，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蔑。
因为他这具身体的衣着，昭示着他卑贱的身份。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按照记忆中模糊的方式，将手掌按在了那块冰凉的石碑上。
“集中精神！
感受石碑的牵引！”
旁边的蓝衫执事冷声指导。
云澈依言闭上眼，努力集中注意力。
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感受牵引”是什么，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当他手掌接触石碑的瞬间，一道无形的、由某种特殊编码构成的“数据流”，从石碑中涌出，试图与他身体内部进行“握手认证”。
在他的“视觉界面”中，这具身体内部的情况也以一種极其抽象、类似经络图叠加能量流示意图的方式呈现出来。
五条微弱、驳杂、代表着不同属性的“数据通道”（灵根）若隐若现，它们试图响应石碑的“握手请求”，但信号极其微弱，且互相干扰，混乱不堪。
检测到外部认证请求……分析认证目标：生物特征密钥（灵根）……密钥品质：极低（五行杂灵根）……熵值过高，结构不稳定……认证结果：FAILED！
几乎在内部提示响起的同时，他手掌下的测灵石碑，猛地绽放出光芒！
但这光芒并非单一亮色，而是赤、黄、蓝、绿、褐五种颜色混杂在一起，黯淡、浑浊，并且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便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变得比最开始还要灰暗。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
五行杂灵根！
还是最驳杂的那种！”
“我就说嘛，看那穷酸样，怎么可能有修仙的命！”
“废物资质，杂役峰都勉强！”
“浪费大家时间！”
嘲讽声如同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来。
蓝衫执事的脸色也更加冰冷，他瞥了云澈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朗声宣布，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云澈，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等！”
下下等！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判决，将原主渺茫的仙途希望彻底粉碎，也让刚刚穿越而来的云澈，清晰地认知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站在原地，手掌还按在冰冷的石碑上。
身体的虚弱，头脑的胀痛，环境的陌生，未来的迷茫，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将世界视为代码的诡异视角……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就是终点吗？
从一个加班猝死的程序员，变成一个修仙世界最底层的、资质废柴的、注定被人欺凌的蝼蚁？
他看着台下那些肆意嘲笑的、漠然的面孔，看着高台上执事冰冷的眼神，看着这个既真实又如同程序般呈现的诡异世界。
一股极度的不甘，混合着前世作为顶级架构师的骄傲与理性，猛地从他心底升起。
不。
这绝不是终点。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一個系统，一個程序……云澈的眼中，那原本因痛苦和茫然而有些涣散的目光，开始一点点聚焦，重新变得锐利、冷静，充满了分析和探究。
他看着眼前这块测灵石碑，看着它内部那复杂而古老的“认证代码”。
那么，身为一个程序员，我的工作就是——找到Bug，利用Bug，甚至……重写规则！
他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带着冰冷质感的弧度。
“垃圾代码……”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西个字，仿佛是在评价刚才那场失败的认证过程，又像是在评价这个看似宏伟、实则在他眼中漏洞百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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