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那个‘粽情端午，嗨翻一夏’的方案，我觉得还不够‘赋能’，你再加个班，优化一下，重点突出我们产品的‘抓手’，争取今晚出个终版，明天我们开会‘拉齐’一下思路，争取把整个项目‘闭环’。”
电话那头，王总监的声音透过听筒，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我，楚天，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此刻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五彩斑斓的“端午节快乐”发呆。
今天是端午节小长假第一天，后天就是端午节了。
我的朋友圈里，有人在晒高速堵车，有人在晒景区人山人海，还有人在晒自家包的奇形怪状的粽子。
而我，在公司里，听着总监给我画的“大饼”。
我深吸一口气，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去年买了个表”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上了一副奴才见了皇上般的谄媚语气：“好的王总，没问题王总！
我一定深刻领会您的精神，保证完成任务！”
“嗯，小楚啊，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对了，行政那领了一盒粽子，算是公司给你的节日福利。”
“啪。”
电话挂了。
我看着桌角那盒印着巨大公司LOGO、设计得花里胡哨的粽子礼盒，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盒粽子，就想买断我的端午节？
高，实在是高！
我抓起旁边的咖啡杯，把里面早己冷掉的、堪比中药的黑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瞬间占领了我的味蕾，让我因加班而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半分。
去他妈的赋能，去他妈的抓手，去他妈的闭环！
我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把王总监那张油腻的脸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端午节是为了纪念屈原，一个伟大的爱国诗人，一个宁死不屈的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要是知道两千多年后，有人为了几颗破粽子，在他投江的这天被逼着加班，会不会气得从汨罗江里跳出来，指着我老板的鼻子骂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想到这里，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破节，不过也罢！”
话音刚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感觉身子一轻，仿佛踩空了楼梯。
不对，比那更诡异！
我低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脚下那块铺着灰色地砖的水泥地，连同我的电竞椅，凭空消失了！
就像是被人用PS软件里的橡皮擦工具，给硬生生抹掉了一块！
“卧槽！”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国粹，整个人便失去了支撑，在一股巨大的吸力下，垂首地向下坠去！
失重感让我头晕目眩，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流光。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穿越一条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又像是在玩一个没有系安全绳的蹦极。
这个过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有一瞬间。
“噗通！”
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像一颗炮弹，砸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液体里。
是水！
冰冷、浑浊、带着一股土腥味的江水，瞬间从我的西面八方涌来，疯狂地灌进我的口、鼻、耳朵！
窒息感和寒意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这是……掉进河里了？
从二十三楼的办公室，掉进了河里？
这他妈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我加班加到出现幻觉了？
还是说，我刚刚的抱怨被某个路过的神仙听见了，一脚把我踹下来体验生活了？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地划动西肢，想要浮上水面。
可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上方透下来一点点微弱的、惨淡的月光。
我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火辣辣地疼，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完了，我楚天，二十五岁，没存款，没对象，只有一屁股花呗，今天就要因为一句牢骚，不明不白地淹死在一条不知名的野河里了？
我死得也太草率了吧！
就在我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我的手在水中胡乱扑腾，忽然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柔软的物体。
那感觉，像是一个人的胳膊！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了上去！
有人！
这水里还有别人！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那人的力量，勉强稳住了下沉的趋势。
我抬起头，透过浑浊的江水和头顶微弱的光，终于看清了我抱住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身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古代服饰，长发在水中散乱地漂浮着，像一团绝望的水草。
他的脸在水波的折射下显得有些扭曲，但依然能看出那枯槁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一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青黑色石头！
是他妈一块大石头！
我瞬间明白了。
我不是遇到了另一个落水者，我是遇到了一个……自杀者！
大哥！
你玩真的啊！
我抱着他，他抱着石头。
这他妈不是救生圈，这是“寻死二人组”啊！
我急了，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推开。
可他的手臂像是铁钳一样，死死地箍着那块石头，纹丝不动。
而我的胳膊也因为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着他，根本松不开。
我们俩就像一串绑在石头上的蚂蚱，姿势极其诡异地一起朝着漆黑的江底沉去。
一股巨大的绝望笼罩了我。
我这是什么运气？
加班就算了，穿越也算了，掉进河里也算了，怎么还附赠一个“殉情”套餐啊！
等等……我脑子里一道电光闪过。
今天……是端午节。
一条不知名的江。
一个穿着古装、抱着石头、一心求死的男人。
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一个荒诞到让我自己都想笑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我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我艰难地扭过头，再次看向那个男人。
他面如死灰，神情却异常平静，仿佛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他头戴高冠，虽然在水中有些歪斜，但依旧能看出那不同于常人的威严。
那张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悲愤、不甘与决绝。
这……这长相……我猛地想起了历史课本上那张著名的、由后人想象绘制的画像！
高冠、博带、长剑（虽然现在没看到剑）、面容枯槁、眼神忧郁……我草！
我草！
我草！
我草！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被胡乱地黏合了起来。
我不是掉进了随便哪条河里。
这里是汨罗江！
我抱着的这个寻死觅活的哥们儿，也不是什么想不开的群众演员。
他……他就是那个让全中国人民多放了一天假，让我今天本该在家吃粽子却在公司加班的始作俑者——屈原！
我，楚天，在2024年的端午节，因为抱怨了一句“这破节不过也罢”，竟然真的掉进了公元前278年的汨罗江，还精准地抱住了正在投江自尽的屈原！
老天爷，你跟我开的这个玩笑，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我看着怀里这位己经放弃了呼吸、身体开始变僵的“活祖宗”，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荒诞。
我不能死！
我花呗还没还完呢！
而且，如果他死了，我是不是也得跟着一起玩完？
“喂！
大哥！
醒醒！
别睡啊！”
我一边拼命向上划水，一边使劲摇晃着他，“想开点！
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可他就像一尊沉重的雕塑，毫无反应，带着我和那块要命的石头，继续坚定不移地往江底沉。
我的肺己经到了极限，眼前开始出现无数金色的星星。
我死死地抱着他，他也死死地抱着石头。
绝望之中，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发出了来自两千多年后一个卑微社畜最真诚的呐喊：“大哥你别死啊！
我还没活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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