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指甲掐进掌心时，玻璃展柜的裂痕刚好漫过青铜罗盘的第三道刻度。
射灯的光打在罗盘上，将那些交错的纹路照得格外清晰。
指针本该稳稳地停在正南方向，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着，死死卡在“北”字刻痕里，针尖还挂着一丝暗红——那颜色太扎眼，不像是铜锈，倒像是刚凝住的血。
“哗啦——”一声脆响，展柜的玻璃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林深下意识后退半步，碎玻璃溅在他的鞋面上，混着不知从哪渗出来的暗红液体，在射灯下像一摊凝固的血。
“先生！
您没事吧？”
保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惊慌。
他撞开林深往展柜里扑，大概是想抢救那件刚被列入重点保护的文物。
林深却没动，视线像被粘在了罗盘上。
那抹红顺着针尾往下淌，在“子”时刻度处积成个小血珠。
形状和父亲日记里画的“守夜人标记”分毫不差。
三年前，父亲的浮尸被从江里捞上来时，警服口袋里就揣着块同款罗盘。
法医说父亲是溺水身亡，但林深记得清清楚楚，父亲的左手腕有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就像此刻，他盯着罗盘时，左手腕突然传来的刺痛。
“这展柜今早刚换的防爆玻璃，怎么会突然裂了？”
保安检查着破碎的玻璃，嘴里不停念叨。
“前天才做的压力测试，说是能抗住卡车撞……”林深没接话。
他的指尖有些发凉，下意识摸向左手腕。
隔着衬衫，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像有只小虫在爬。
手机在兜里震得发麻，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点开，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一面裂开的镜子。
镜中的人右眉有道疤，正举着块沾血的玻璃碎片，眼神阴鸷。
而镜外的背景，赫然是博物馆的走廊——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照片下方还有行字：别碰罗盘，它在找替身。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抬头看向展柜里的罗盘，指针上的血珠不知何时己经滴落，在“子”刻度处留下个深色的印记，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先生？”
保安见他脸色发白，关切地问，“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去叫医务室的人来？”
“不用。”
林深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
“我没事，就是有点突然。
这罗盘……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周刚从民间收上来的，说是清代的东西，”保安回忆着。
“捐赠者说这东西邪性，放在家里总出事，半夜能听见转罗盘的声音，吓得他老婆都要离婚了，才赶紧捐给博物馆。”
林深的视线又落回罗盘上。
铜制的盘面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刻着细密的花纹，仔细看，能辨认出是些星宿图案。
父亲的日记里提过，这种罗盘叫“定魂盘”，是以前守夜人用的，说是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但用久了，会沾染上使用者的气息，甚至……生出自己的意识。
“我能看看吗？”
林深指着展柜，声音有些干涩。
保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破碎的玻璃，又看了看林深的工作证——上头写着“特聘文物顾问”，是馆长亲自批的条子。
“您小心点，碎片还没清干净。”
保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展柜的玻璃门往外卸。
林深蹲下身，凑近罗盘。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和父亲遗物里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他的指尖悬在罗盘上方，离盘面还有几厘米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吸力，像有只手在往下拽他。
指针上的暗红又冒了出来，顺着纹路缓缓流动，在盘面上画出一道曲折的线，最终停在“丑”时的刻度上。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深抬头，看见同事小张跑了过来，手里还晃着个证物袋。
“林哥！
可算找着你了！”
小张跑得气喘吁吁，把证物袋递到他面前。
“刚在你爸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老陈说这东西能定位罗盘碎片，让我赶紧给你送过来。”
证物袋里装着半块青铜残片，边缘不规则，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残片上的花纹和展柜里的罗盘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个小小的缺口——林深记得这个缺口，父亲的那半块罗盘上，也有个对应的凸起。
“这是……”林深的心跳突然加速。
“老陈说，这叫‘子母盘’，母盘在这儿，子盘在哪，用这个残片一测就知道。”
小张指着残片上的一个小孔。
“你看，这里面有根细针，对准母盘的指针，就能指方向。”
林深捏着证物袋，指尖有些发颤。
他想起父亲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的罗盘，旁边写着一行字：当罗盘出血，镜中人会借伤口爬出来，守夜人的疤，是唯一的锁。
那时候他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看着自己右眉那道浅浅的疤——那是小时候调皮摔的，和父亲右眉的位置一模一样——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对了林哥。”
小张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老陈还说，你爸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左手腕的伤口不是致命伤，但里面发现了点东西，像是……玻璃碎片。”
林深猛地抬头，视线撞进展柜的玻璃碎片里。
那些碎片反射着光，拼凑出一张模糊的脸——右眉有道疤，正举着块沾血的玻璃，左手腕的伤口还在渗血。
和彩信里的照片，分毫不差。
“我去趟洗手间。”
林深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飘。
“哎，那残片……”小张还想说什么，林深己经快步走远了。
冲进洗手间，林深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脸。
冰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但心脏还是跳得厉害。
他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右眉的疤隐隐作痛，左手腕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痕，正渗着血珠，和父亲尸检报告里描述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十年前的今天，你爸也是这么对着镜子。”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和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深猛地转头，镜子里的人正咧着嘴笑，右眉的疤比现实里深了半寸，手里捏着片带血的玻璃碎片。
“他比你慌，刀没握紧，碎玻璃划到了左手腕——你看，就像这样。”
镜中人举起左手，手腕上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顺着镜面流下来，在洗手台积成一滩，慢慢漫到林深的鞋边。
林深的呼吸一滞，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手腕。
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那道浅痕不知何时己经裂开，血珠正不断往外冒。
“你是谁？”
林深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摸向腰间的折叠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镜中人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模仿他拔刀的动作。
当两把刀同时抵住镜面时，林深看见对方的刀身映出自己的脸，而自己的刀身里，却映出父亲的警徽，徽章上还沾着血迹。
“想知道你爸为什么断了指针？”
镜中人突然开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今晚子时，来老码头的废弃灯塔。”
林深握紧了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
镜中人抬起左手，手腕上的伤口突然开始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和林深现在手腕上的位置一模一样，“你爸的疤，和你现在的位置，不差分毫。”
林深的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父亲的尸检照片他看过，左手腕确实有一道类似的疤痕，当时法医说像是旧伤，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旧伤。
“哦对了，”镜中人凑近镜面，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别告诉你那当法医的女朋友，她的解剖刀，可割不破镜子。”
林深猛地抬头，镜中人己经消失了。
镜子里只剩下他自己，脸色苍白，右眉的疤和左手腕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走廊传来小张的声音，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林深深吸一口气，用纸巾按住左手腕的伤口，转身走了出去。
“林哥，你咋了？
脸这么白？”
小张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林深摇摇头，把证物袋里的青铜残片拿出来。
“这东西……老陈说怎么用？”
小张这才想起正事，指着残片上的小孔：“他说把母盘的指针对准这个孔，再把残片放平，里面的细针就会动，指着子盘的方向。”
林深走到展柜旁，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碎片，将残片上的小孔对准罗盘的指针。
几乎是瞬间，残片里的细针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最终稳稳地指向一个方向——博物馆的西侧，那里是老城区，有片废弃的码头，还有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和镜中人说的老码头，分毫不差。
“奇怪，这针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小张凑过来看。
“老陈说这东西很稳的，除非……除非什么？”
林深追问。
“除非子盘和母盘离得很近，而且……”小张挠了挠头。
“老陈说，这东西认主，要是碰到不该碰的人，针就会乱抖，跟疯了似的。”
林深捏着残片的手指紧了紧。
不该碰的人？
是指镜中人吗？
还是……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罗盘上，指针己经回到了正南方向，但“子”刻度处的血印却越来越深，像要渗进铜盘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次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子时，带好你的刀。
别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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