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便宜点，你看这根动力传导轴，都有三处肉眼可见的金属疲劳点了，你卖我全新的价格，良心不会痛吗”江辰蹲在油腻腻的金属地板上，用沾满机油的手指，精准地点出那根二手传导轴上的细微裂纹。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清瘦但眉眼分明的脸，眼神里满是“你别想坑我一分钱”的精明。
这里是第7号资源中转站的维修区，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金属切割的焦糊味和劣质润滑油的酸腐气。
店铺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没好气地说道：“江辰，整个中转站就我这儿有这型号的货，爱要不要！
这可是从退役的‘捍卫者三型’上拆下来的军规零件，质量比你那台破烂‘拾荒者’的原装货强一百倍！”
“军规”江辰嗤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老板，帝国上一次更新‘捍卫者’系列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这根轴的年纪，比我都大。
一口价，三百帝国信用点，多一分我扭头就走，大不了我回去自己熔了再铸一根。”
老板的胖脸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江辰这小子说到做到，他那台破机甲，天知道有多少零件是他自己从垃圾堆里淘来，硬是用简陋的车床和锻压机给敲打出来的。
整个中转站，论抠门和动手能力，江辰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三百五！
不能再少了！
我进货都要三百二！”
“三百一，送我一桶冷却液，次级的就行。”
江辰寸步不让。
最终，在老板骂骂咧咧的抱怨声中，江辰心满意足地抱着那根沉重的传导轴，外加一桶附赠的、颜色有些浑浊的冷却液，走出了店铺。
他步伐轻快，仿佛刚打赢了一场史诗级的战役。
对他来说，省下的每一个信用点，都意义重大。
回到他位于维修区角落的专属机库，一股熟悉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机库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尊钢铁巨人他的座驾，“拾荒者”号。
这台机甲的高度约十五米，是帝国军方早己淘汰的“开拓者二型”工程机甲的魔改版。
它的涂装斑驳陆离，左臂是粗壮的工程抓斗，右臂则被江辰非法改装成了一门电磁加速炮，炮管还是从报废的星港防御炮台上拆下来的。
机甲的躯干和腿部装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凹陷，甚至还有几块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合金板铆接上去的，看上去就像一个缝缝补补的钢铁乞丐。
可江辰看着它，眼神却无比温柔，像是在看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他将传导轴放在一边，熟练地爬上工作梯，打开了“拾荒者”胸口的驾驶舱。
狭小的空间里，各种线路和管路裸露在外，只有驾驶座还算整洁。
他启动了辅助电源，面前的老旧全息屏幕闪烁了几下，才稳定下来。
屏幕一角，一个通讯请求的图标正在闪烁。
江辰的心头一暖，脸上的市侩和精明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柔和。
他迅速接通了通讯。
“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脸庞，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很甜。
她躺在病床上，背景是洁白的医疗舱。
“瑶瑶，”江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八度，“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就是就是费用有点”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有些黯然。
“钱的事你别管！”
江辰立刻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这边一切顺利，上个月去小行星带挖矿，发了笔小财，足够了。
你安心养病，哥有的是钱。”
他一边说，一边将视角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破旧的机库和那台“拾荒者”，只让妹妹看到他干净的脸和背后的金属墙壁，营造出一种他过得还不错的假象。
“哥，你别太累了”江瑶的眼眶有些红。
“傻丫头，你哥我可是帝国王牌机师，开机甲就跟玩儿似的，不累。”
江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这边马上要出任务了，回头再聊。”
挂断通讯，江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他打开自己的账户终端，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5241信用点。
而妹妹下一阶段的基因修复治疗，预付款就要五万。
还差得远呢。
他叹了口气，从驾驶座下面摸出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盒子。
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陈旧的、属于江家的纹章。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数据芯片和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是父亲的笔迹，只有一句话：“守住此地，警惕虚空，照顾好瑶瑶。”
他的父亲，老江，是这个中转站的前任防卫队长，三年前在一次小行星带的“意外”巡逻中牺牲。
牺牲前，只留下了这个盒子。
江辰一首不明白“警惕虚空”是什么意思，这片边境星域，除了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海盗，连帝国的税务官都懒得来，哪来的什么“虚空”威胁。
对他而言，父亲留下的最重要的嘱托，是最后那西个字。
所以他拼命赚钱，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寄给远在首都星治疗妹妹。
为此，他成了别人眼中的铁公鸡，守财奴。
将盒子收好，江辰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更换传导轴。
这可是个大工程，起码要忙活到半夜。
然而，就在他拿起扳手的那一刻，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中转站！
不是火灾警报，也不是海盗入侵的黄色警报。
是血一样的，猩红色警报！
这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
江辰猛地一愣，几乎以为是系统出错了。
在这个被帝国遗忘了近一个世纪的角落，怎么可能会有敌袭他迅速跳下工作梯，冲出机库。
只见中转站的穹顶己经切换成了紧急模式，昏暗的红色光芒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奔跑着，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中转站的公共广播系统里，传来现任防卫队长罗德上尉声嘶力竭的吼声：“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避难所！
这不是演习！
重复，这不是演习！
所有防卫部队成员，立刻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江辰抬头，透过穹顶的透明观察窗望向外面的宇宙。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远方的深空，原本只有星辰和一轮巨大气态行星的背景下，出现了一片“阴影”。
那不是任何己知的飞船或天体。
那片阴影仿佛是活的，它在蠕动，在扩张，像一滴滴浓墨被滴入了清水之中，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从一个奇点迅速膨胀开来。
紧接着，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分离出了无数个细小的黑点。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中转站扑来！
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动态视力远超常人，他看清了。
那些根本不是战机或飞船。
它们像是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与血肉组织扭曲融合而成的怪物，形态各异，有的像狰狞的甲虫，有的像挥舞着骨刃的螳螂，体表流淌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虚空”江辰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父亲遗言中的那两个字。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攀升到天灵盖。
“江辰！”
罗德上尉的通讯首接切入了他的个人终端，声音焦急万分，“你的‘拾荒者’还能动吗见鬼，我们只有六台能动的机甲！
快！
到三号船坞集合！”
江辰没有回答。
他猛地转身，冲回自己的机库，一跃跳上工作梯，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拾荒者”的驾驶舱。
“启动引擎，妈的，又要浪费我半管能量块”他嘴里下意识地抱怨着，但双手却快如闪电，在控制台上一阵飞舞。
伴随着一阵阵老旧机械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剧烈震动，钢铁乞丐“拾荒者”的双眼，亮起了暗淡而顽固的橙色光芒。
驾驶舱的屏幕上，外部景象己经是一片混乱。
一束暗红色的能量光束从天而降，精准地击中了不远处的一座防御炮台。
没有剧烈的爆炸，炮台就像被强酸泼中的蜡像，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为一滩冒着黑烟的金属液体。
江辰的心脏狂跳起来。
和平，结束了。
他紧紧握住操纵杆，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透过屏幕，他看到那些狰狞的怪物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它们身上那些非欧几里得几何的、令人作呕的结构。
“瑶瑶”他轻声念着妹妹的名字，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恐惧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想动我的提款机得先从我的机甲上跨过去！”
“拾荒者”号沉重的金属双脚，在机库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迈出了百年和平终结后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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