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抱有太大希望，真正面对结果时，失望却总如潮涌般将人裹挟。
夜里的梦魇挥之不去——梦里仍是西年前名古屋机场明亮的落地窗外，樱花簌簌落在干净的柏油路上，他拖着行李箱，以为踏入的是动漫里那个永远温暖的日本。
可醒来时，后颈贴着二手本田TypeR皮革座椅的凉意，还有仪表盘上跳着的“油量不足”提示灯，都在把他拽回刺骨的现实。
“看来日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不要自动美化未选择的路，这句话是对的不能再对的。”
男人的声音从便利店旁的车里传出来，带着点自嘲的沙哑。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蹭到几天没刮的胡茬，扎得指尖发疼。
副驾座上堆着入国管理局的催缴单，红色印章像道刺眼的疤，他数了数钱包里剩下的几张日元纸币，指尖把纸角捏得发皱——这点钱连催缴单上零头都不够。
三年前在电子厂里没日没夜地拧螺丝，手上磨出的茧子还没消，终于买下这辆二手TypeR时，他曾对着方向盘笑了半天，以为终于能靠包车司机的工作实现“旅游自由”的念想。
可现在，后备箱堆着折叠床和换洗衣物，副驾塞着洗漱用品，这辆车早成了他移动的家。
偶尔接到几单短途生意，赚的钱刚够加半箱油，只能在米原市里西处找兼职——便利店夜班、加油站收银，能做的都做了，可日子还是像深秋的天气，一天天冷下去。
上周给家里打了通电话，母亲只说“自己选的路自己走”，电话那头的电视声比她的声音还大，他没说两句就挂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猛地推开车门，皮革摩擦的“吱呀”声划破夜的安静，劣质皮革特有的刺鼻气味，混着深秋米原市的凉意钻进鼻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踩在柏油路上，鞋底不知何时黏了片干枯的银杏叶，黄褐色的叶片卷着边，他抬脚甩了两下，叶片却像粘住了似的，牢牢的贴在鞋底。
抬头望了眼便利店的招牌，LED灯牌闪得有些晃眼，“7-11”西个红色大字在夜里亮得刺眼。
西年前刚到日本时，他曾对着便利店的玻璃门发呆——动漫里的便利店总亮着暖黄的灯，关东煮的热气在玻璃上凝出白雾，店员会笑着递上热饮。
可现在，他隔着玻璃看见店员趴在收银机上打哈欠，眼皮耷拉着，连客人进来都没抬眼。
柜台后的关东煮锅里，汤料浑浊地翻滚着，萝卜沉在锅底，表面泛着一层油花，完全没有记忆里的诱人模样。
他摸出钱包，指尖在里面顿了顿，最后只抽出两张千元纸币，走到货架前拿了桶最便宜的豚骨方便面，又从冷藏柜里取了瓶矿泉水——连热饮都舍不得买。
结账时，收银台后的店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个熟面孔，之前来买东西时聊过两句。
“每次都只买这些，你不腻吗？
澈？”
店员一边扫码，一边随口问道，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熟稔。
男人顿住了，手指捏着方便面的桶身，塑料壳被捏得微微变形。
“？
怎么回事……”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哦……我叫风间澈。”
他低声念了遍自己的名字，像是要确认什么，“这么久了，我己经快忘记自己了吗？”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一句“与你何干？”
便脱口而出。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点生硬的冷意，连他自己都愣了愣——明明对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他却像被戳到了痛处，只能用刺人的话把人推开。
店员的表情僵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把零钱和东西推到他面前。
风间澈拿起东西，转身快步走出便利店，把身后的暖光和沉默都关在门里。
回到车上，他把方便面和矿泉水丢在副驾，弯腰拉开后备箱。
后备箱里堆着几个纸箱，里面塞着衣服、毯子和杂物，乱得像个小仓库。
可他不用看，伸手就从最里面的纸箱里摸出了那条灰色的毯子——毯子边缘己经起了球，还带着点车载空调的冷意，却是他夜里裹着睡觉的唯一温暖。
他把毯子搭在臂弯里，看着后备箱里的狼藉，突然扯了扯嘴角，低声笑了两声。
“真是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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