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无忧

小姑娘鲜艳明媚，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他在聚会上跟朋友炫耀，我不过是再爱一次以前的她，谈不上出轨。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出了声。

我握紧手里的流产单，那是他盼了多年的孩子。

脏了的季怀礼，我不要了。

1

近一个月季怀礼加班的次数多了起来，经常他回来我都睡着了。

结婚三年，我不大管公司的事情，专心经营自己的花店。

沈氏集团在国内的几项业务作为嫁妆并入季氏，其余产业皆迁往国外。

父母离世后，有极为信任的人专门打理。

每月的报表与总结我都会看。

每年的收益也足以让我不操心其他，专注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天晚上洗漱好正吹着头发，季怀礼回来了。

今天倒是早了点。

他站到我身后，拿过我手中的吹风筒帮我吹。

大概是味道比较多，我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头发的洗发水香味，以及他惯用的大吉岭茶香水味，混到一起经过吹风筒的挥发，我竟闻到一股不属于我们之间的香味。

这鼻子，从小就比较敏感。

好了，你快去洗澡，味道重死了。

吹完头发，我略微嫌弃地催他。

季怀礼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

我去洗了，你先睡吧。

先睡?他没打算吗?

我突然在想上一次行房是什么时候，大概有一个月了。

最近公司太忙了，他总是很累的样子。

我换了稍微性感些的睡裙。

平常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但夫妻间总不能一直是一方主动。

我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

季怀礼洗完澡出来，瞥了我一眼，没有过多反应，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还不睡?

我心里闪过一丝难堪，又说服自己，他确实是太累了。

你最近辛苦了，我帮你按一按。

说着我跪坐到他身后，帮他揉起了太阳穴。

没一会他拨下我的手。

可以了，快睡吧。

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老公，我们挺久没有……

他轻轻把我推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今天真的累了，先睡吧。

语气依旧温柔，却是坚定的拒绝。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

能够确定的一点是，我不舒服。

尤其那股不知名的香味，再次若有似无地蹿了出来。

在寂静的黑夜里，难以忽略。

第三次翻身的时候，耳边传来轻微的鼾声。

不知熬到几点才睡着，醒来时已经 11 点了。

手机有季怀礼的信息:

小懒猪，起床了记得吃早餐，昨晚忘了告诉你，有礼物喔在梳妆台抽屉里，你会喜欢的。

我拉开抽屉，是一条手链，想来是前几天在拍卖会上拿下的。

结婚三年来他时不时会给我送礼物，但最近似乎频繁了些。

这个月第五次送了。

这个月……月经还没来

已经延迟半个月了。

我自己忘记了，季怀礼也没有提醒我。

往常我的经期都很准，他也记得清楚。

最近就那么忙吗?

我回他:

知道啦谢谢老公的礼物，你也不要太累了，午饭记得要按时吃。

公司有沈家的团队，我还是需要了解一下最近都在忙什么大项目。

林叔，最近公司有很多新业务吗?

林叔是原本沈氏集团的老员工，业务团队迁到季氏这边，才跟着过来。

不算很多，比上个月还要清闲一些呢。

这样子吗?

所以季怀礼骗了我。

2

多年来养成的谨慎敏感，我没办法把这个事情当成小事。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几两重，一旦上了称，千斤都压不住。

异常只要出现一丁点，就绝不止一丁点。

下午买了验孕棒一测，两条杠。

半年前我们开始备孕，这个事情一直是顺其自然的心态。

孩子来了我也很开心，暂时把那些不适感忽略掉。

为防止空欢喜一场，我去医院检查了，确认怀孕，6 周了。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在手机上说，决定当面和他讲。

到办公室时季怀礼不在，新来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夫人您好。季总中午和陈总几个朋友去了白水湾餐厅，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您有什么事吗?待会季总回来我替您转达。

好青春朝气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让我想起七年前的自己，也差不多是这样子。

她的眉眼跟我倒有几分神似。

也没什么事，就路过来看看，不用告诉他。

本想直接离开，我又问了一句:

你是新来的助理吧?叫什么名字?

是的夫人，我叫方钰。

她乖巧地回答。

我点点头，离开了。

驱车前往白水湾餐厅。

经理看到我直接告诉我季怀礼在哪个包厢。

你这都偷吃一个多月了，你老婆就没发现，怎么做到的，给哥们分享下呗

回答他的，是我无比熟悉的声音，自信地笑着说:

我最爱的依旧是她，该给的物质、情绪价值，一样不少。她不会知道。

季怀礼，是你啊。

这家里一个，公司一个，齐人之福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这话似乎让他很受用，呵的笑出声。

说起来，方钰那股鲜艳明媚很像大学时的她，我不过是再爱一次以前的她，谈不上出轨。

我站在包厢外，浑身血液似乎凝固了。

电光火石之间，很多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一股脑冒了出来，全部在这一刻有了合理的解释。

频繁给我送礼物，是为了掩盖心绪。

忘记我的特殊日期，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记挂。

不想与我行房，是有了别人，力不从心。

不属于我们的香水味，是第三者的痕迹。

网上说的，到最后反正都一样。

在这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

能把婚内出轨当做爱妻子的证明，这样恶心荒谬的观点在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中，又显得那么合理。

方钰，刚刚那个姑娘，确实鲜艳明媚。

已经一个月了么?倒是对得上。

一个半月前，他说招了个新助理，刚毕业的大学生挺有干劲。

一个月前，他开始有加不完的班，但记得给我送礼物，只是大同小异，除了昂贵，没有其他特别的。

半个月前，我月经没来，他完全不记得。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终于想起一件事，我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 APP。

3

季怀礼办公室是有监控的，只是几乎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没有必要，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它的存在。

在查看过往视频之前，我犹豫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

一个月前，6 月 14 号。

季怀礼在办公桌前，单手抻着额头，揉着眉棱骨，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看起来有些疲惫。

方钰走过去，对他说:

季总您不舒服吗?我学过推拿，给你揉揉吧，会缓解很多。

季怀礼侧头看她，有点惊讶:

你还会这个?

方钰羞涩一笑:

以前妈妈干活比较多，很辛苦，又没钱看医生，我就自学了这个。您可以试试。

真是不容易。好啊，你试试。

方钰站到季怀礼身后，手法熟练地给他按着。

从眉棱骨到太阳穴到肩颈，一路往下。

季总，您觉得舒服点了吗?

方钰的手放在季怀礼小腹，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一侧头嘴唇便碰到了他的耳朵。

季怀礼脸色变了，深吸一口气，抓住她一只手，嘴上说着:

小钰，别这样，我有老婆。

但没有任何推开方钰的动作，甚至没阻止她继续往下。

我知道，季总和夫人感情很好。我没想要什么，就是很崇拜您，也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到这里来上班。真的，我只是想报答您，这是我唯一能报答您的方式了，季总……

季怀礼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他在想沈清澜。

大学时的沈清澜，是他的女神，沈家门第高于季家，她身边有太多优秀的追求者了，他并没有优势。

季怀礼花费了很多心思，追了沈清澜很久。

每天给她送早餐，用打工的钱给她买了昂贵的礼物。

这个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姑娘，对他的示好并非无动于衷，但也不会轻易接受。

真正让沈清澜愿意开始尝试接纳季怀礼的契机，是大三那年，一次户外活动，沈清澜的平安符意外掉进了水里，季怀礼毫不犹豫跳进去帮她找了回来。

寒冬腊月，在一个湖里找一枚平安符相当吃力，那天之后，季怀礼病了很久。

那枚平安符，是沈清澜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最大的念想，也是最深的母爱寄托。

母亲病重弥留之际，把平安符交到她手里:

我的澜澜，一定要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妈妈会像这枚平安符一样，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出于感激，沈清澜去季家照顾了季怀礼几天。

从那之后，俩人距离越来越近。

毕业后终于答应和他在一起。

恋爱五年，她不给他碰，说要等结婚。

三年前他们结婚了，他如愿以偿得到她了。

可是二十岁到二十七的沈清澜，他从未拥有过。

而现在有一个神似她的年轻女孩出现了，可以弥补那些年的遗憾。

他只是再爱一次年轻时的沈清澜而已，他没有错。

4

甚至，这个女孩还那么崇拜他，什么都不要，只想把自己献给他。

这一点，是和那个阶段的沈清澜不一样的，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想到这里，季怀礼把方钰拉进怀里，猛烈拥吻。

为什么不可以呢?这又算什么错误呢?

只要沈清澜不知道，就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依旧是自己最爱的唯一的妻子。

俩人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季怀礼抱起面色潮红却还是摒弃羞涩定定望着他的方钰，进了里间休息室。

监控视频看到这里，后面的不必再看。

不知是孕反还是被刚刚的画面恶心到，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酸臭感。

我冲到洗手间干呕了许久。

望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想起了昨晚。

可笑至极。

我仰了仰头，告诉自己，不能哭。

从小练就的稳定让我在最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我开始思索，需要做些什么。

收集证据，离婚，财产转移，打胎，签证……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我又继续查看。

6 月 25 日。

因为前一天听到季怀礼有点咳嗽，我熬了银耳雪梨羹带到公司给他。

还记得那天他脸上的笑容，多么真诚。

我的澜澜真是贤惠，我只是咳嗽几声，不碍事的。熬很久吧，有没有烫到手?

说着拿起我的手，一根根手指检查。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脏了。

而我全然不知，还在心里感叹，老天终极待我不薄。

爸爸妈妈走后，季怀礼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走之后，那份糖水他没有喝。

因为方钰进来了。

那天我跟她可能还擦肩而过，只是没留意。

方钰很自然娴熟地站到季怀礼身后，搂抱他的脖子。

看到办公桌上的糖水，眼睛一亮。

哇是银耳羹，我正好需要。都怪你上次非要在外面弄，害得我们俩都吹了风，今天早上起来还咳嗽呢。

她边说边把我熬了两个小时的糖水送进嘴里，还感叹一句真好喝。

季怀礼就这么宠溺地看着她，说:

我老婆做的，当然好喝。

方钰闻言笑得有些得意:

那我还真幸运呢，喝到了总裁夫人亲手做的糖水。

你也来一口～

说完她含了一口在嘴里，凑到季怀礼唇边，渡了进去。

看到这里，那股恶心感又涌上来了。

我把刺激的证据拷贝下来，心稍稍安定。

当初从沈氏集团迁过去季氏的业务，如今已经是核心业务了。

没有这几项支撑，季氏基本就剩个空壳子，在业内的地位则会一落千丈。

我打了几个电话，交代该执行的事情。

最后，预约了最早的流产手术。

晚上闲下来了，我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与效率。

不难过吗?难过的。但更多的是恶心。

为了安全起见，我又预约了妇科检查。

幸好，我很健康。

做完手术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流了眼泪。

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它存在过。

很快调整好心绪，准备离开医院。

疼死我了，以后不陪你这么玩了～

前面拐弯处，传来方钰的娇嗔。

我下次轻一点，谁让你这么会勾人呢～

从二十岁到二十九岁，我没有听过季怀礼这样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