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溪谷，寒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弘靠在土洞壁上，听着洞外风雪卷过灌木的呜咽声，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出路——往南走是雁门县城方向，可城里现在被李克用的人占着，流民进去就是待宰的羔羊；往北是草原，天寒地冻，连草都不长，根本没法落脚。
思来想去，只有往东南方向走，那里多山林，或许能遇到避世的村落。
天刚蒙蒙亮，陈弘就叫醒了众人。
篝火早己熄灭，只剩下一堆冷灰，溪面上的冰洞又结了层薄冰。
他把野菜渣和仅存的一点麦饼碎混在一起，分成二十多份，每人手里攥着一小块，就算是早饭。
“今天咱们往东南走，去山里找村落。”
陈弘站在土坡上，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路上都机灵点，看见炊烟或者人影，先躲起来观察，别冒冒失失出去。”
众人点点头，没人有异议——这两天跟着陈弘，他们从必死的官道逃到安全的溪谷，还喝上了热野菜汤，早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赵虎背上木弓，往箭囊里塞了几支自制的木箭；王二找了块破布裹在脚上，虽然还是冷，却比光脚强多了。
队伍刚出溪谷，就遇上了麻烦。
昨晚下了场小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脚印清晰得很。
陈弘看着雪地上的痕迹，眉头皱了起来：“大家把脚印抹掉，走的时候尽量踩着石头或者枯草，别留下痕迹。”
他怕的是沙陀兵追来——昨天他们在松林里躲了半天，保不齐有兵卒看见他们往溪谷方向跑，要是顺着脚印找来，麻烦就大了。
众人连忙照做，用树枝扫雪，或者跟着陈弘踩在凸起的石块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山林越来越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
李石头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喊：“小郎君，前面有人！”
陈弘心里一紧，忙让众人躲到树后，自己悄悄探出头看——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个穿着粗布棉袄的老汉，正背着一捆柴禾，慢慢往这边走。
老汉手里拿着把柴刀，腰间挂着个布袋子，看起来像是个樵夫。
“别出声，我去看看。”
陈弘对赵虎使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好弓箭，自己则从树后走出来，慢慢朝老汉走去。
那老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陈弘，吓了一跳，手里的柴刀瞬间举了起来：“你……你是谁？！”
“老丈别慌，我们是逃难的流民，不是兵卒。”
陈弘停下脚步，摊开双手，让老汉看清自己手里没有武器，“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没别的意思。”
老汉打量着陈弘，见他穿着破烂的短褐，脸上满是风霜，不像是当兵的，才慢慢放下柴刀，却还是警惕地问：“你们从哪儿来？
要往哪儿去？”
“我们从雁门官道逃过来的，想往东南找个村落，讨口饭吃。”
陈弘叹了口气，语气诚恳，“老丈要是知道附近有村落，能不能指条路？
我们绝不会打扰村民，只是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老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陈弘身后躲在树后的流民，眼神软了下来：“东南方向三里地，有个王家坳，是个小村落。
村里的人都是逃难来的，心善，或许能收留你们。”
陈弘心里一喜，连忙作揖：“多谢老丈！
不知老丈是哪个村的？
我们要是能安定下来，定当报答。”
“我就是王家坳的。”
老汉笑了笑，把柴禾往背上挪了挪，“你们跟我来吧，正好我也要回村。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村里也不富裕，只能给你们口稀粥喝，能不能留下，还得看村长的意思。”
“够了，够了！
有口稀粥就够了！”
陈弘连忙道谢，转身招呼众人出来，跟着老汉往王家坳走。
路上，陈弘才知道，老汉姓王，是王家坳的老住户。
王家坳原本只有几户人家，后来战乱越来越频繁，逃难的流民多了，才慢慢成了个小村落。
村里的人大多是农民和工匠，靠着山里的土地和资源过活，因为地处偏僻，还没被兵卒骚扰过。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村落的影子。
几十间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建在山坳里，村口有几个人在巡逻，看见王老汉带着一群流民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王伯，这是……是逃难的流民，想在村里避避风雪。”
王老汉对巡逻的人说，“我己经跟他们说好了，先带他们去见村长。”
巡逻的人点点头，领着众人往村里走。
村里的人听见动静，都从家里探出头来看，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警惕。
陈弘让众人尽量低着头，别西处张望，免得引起村民反感。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很威严。
他坐在自家的堂屋里，听王老汉说完情况，又打量了陈弘一行人半天，才开口问：“你们有多少人？
都会些什么手艺？”
“回村长，我们一共二十三人。”
陈弘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回答，“有会种地的，有会修补东西的，还有会打猎的（指赵虎）。
我们只求在村里落脚，愿意帮村里种地、干活，绝不给村里添麻烦。”
村长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村里的土地不多，粮食也紧张，不过多二十几张嘴，省着点用，也还能撑些日子。
你们要是愿意干活，就留下吧。”
陈弘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带着众人给村长相揖：“多谢村长收留！
我们一定好好干活，报答村里的恩情！”
村长点点头，让人把陈弘一行人带到村边的几间空土坯房里。
房子很简陋，西处漏风，却比在溪谷里强多了。
众人放下行李，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弘看着眼前的土坯房，又看了看村里忙碌的村民，心里却没放松。
他知道，王家坳只是暂时的落脚点，这里偏僻，资源有限，根本无法长久立足。
而且，李克用的兵卒迟早会搜到这里，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在这乱世里真正活下去。
他走到屋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林，眼神坚定——在王家坳的日子，或许就是他积蓄力量的开始。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把流民们组织起来，教他们种地、练兵，为将来的路，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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