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窗外滚过的雷声余音未散，映得苏九梨花带雨的脸庞明明灭灭。
她手里那柄淬毒短剑的幽蓝寒光，几乎要刺进李铁柱的瞳孔里。
换做任何一个刚被挖骨、重获生机又面临死亡威胁的正常人，此刻恐怕己经吓尿了裤子。
但李铁柱不是正常人。
他是从人吃人的核战废土爬出来的幸存者。
对比起辐射尘、变异兽和为半块压缩饼干就能背后捅刀子的“同胞”，眼前这场景，虽然刺激，但……也就那么回事。
他甚至有闲心注意到，苏九握剑的手抖得厉害，显然干这事儿业务不熟练，心理压力极大。
“哦。”
李铁柱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把手里那几个偷来的灵石钱袋塞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茅草，这才抬头看向苏九，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点……好奇？
“所以，”他开口，语气活像是在菜市场跟人唠嗑，“你这又送情报又递刀子的，是想跟我搞个‘买一送一’的套餐？
先告诉我快被全世界追杀了，再亲自送我上路，让我死个明白，黄泉路上还念你的好？”
苏九被他这反应整不会了，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愣愣地看着他：“你……你不怕？”
“怕，怎么不怕？”
李铁柱耸耸肩，结果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但怕要是有用，我早就靠害怕在废土称王称霸了。”
他调整了一下蹲麻的脚，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目光落在苏九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金色仙骨上。
“我说大小姐，你这售后服务态度有点问题啊。
白天刚收了咱的限量版土豪金仙骨，五星好评还没看到呢，半夜就来给客户做‘永久下线处理’？
你这生意经，念得不太通透啊。”
“我……我不是……”苏九被他一番歪理说得又急又气，手腕一颤，剑尖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李铁柱的衣襟，“你知不知道‘人元丹’意味着什么？
那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为了延寿飞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根本想象不到他们的手段！”
“嗯，想象不到。”
李铁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我觉得，比起那些还不知道在哪里的老怪物，眼下有个更急的问题。”
他忽然朝苏九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的意味：“大小姐，你难道没发现，你自个儿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吗？”
苏九一怔。
李铁柱继续道：“从我看见你开始，你脸色就白得跟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似的，说话气短，手抖得像摸了电门。
刚才打雷那一下，你心跳声大的我在这头都听见了。
你这可不单单是吓的，或者良心不安吧？”
废土生存第一课：观察。
细致入微地观察环境，观察每一个活物和死物的状态。
因为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
苏九的异常，他从她推门那一刻就注意到了。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透出的虚弱和紊乱。
苏九脸色更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
她持剑的手，下意识地微微回落。
“让我猜猜，”李铁柱像只发现了猎物弱点的老狐狸，眯起了眼，“你们苏家控制人的手段，无非是毒药或者禁制。
看你这样，多半是毒。
而且这毒，发作起来挺要命吧？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来找我——不全是灭口，更多的是……没办法了？”
被说中心事，苏九的身体晃了一下，倚着门框才勉强站住。
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带了绝望：“……是‘噬心蛊’……每隔三日……必须服下缓解丹药……否则……蛊虫噬心……生不如死……今晚……今晚就是……”她的话断断续续，但意思很明显。
她来杀李铁柱，或许有家族命令，或许有灭口的心思，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自身的毒发在即，她己经走投无路了。
杀了这个“人元丹”主药，或许能换取家族的缓解丹药。
“哦，三日断肠散之类的玩意儿。”
李铁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他在废土见过更恶心的东西。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苏九，“所以，你原本的打算是，用我的人头，去换你三天的舒坦日子？”
苏九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柴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以及苏九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喘息。
突然，李铁柱猛地一拍大腿！
（当然，他避开了自己的伤处）“啪”的一声，把苏九吓了一跳。
“有了！”
苏九茫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李铁柱脸上露出一个在苏九看来极其古怪的笑容——混合着兴奋、算计和一种……跃跃欲试？
“你看啊，大小姐，咱们来分析一下现状。”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苏九算账，语速快得像是在推销：“第一，我，李铁柱，现在是修仙界唐僧肉，行走的万年人参果，谁都想咬一口。
处境，危！”
“第二，你，苏九，身中奇毒，受制于人，完不成任务回去可能生不如死。
处境，也很危！”
“第三，你想杀我换解药，但业务不熟练，心里还挣扎，说明你这人吧，良心未泯，还有救。”
苏九：“……那么问题来了。”
李铁柱双手一摊，“杀了我，你只能换三天安稳，三天后还得继续被你家族当狗遛。
而不杀我，或许有更长远的解决办法。”
“你……什么意思？”
苏九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些。
“意思就是，咱们可以换个合作方式。”
李铁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你看，我这仙骨，它既然能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说明它蕴含的生机或者能量，非同一般对吧？”
苏九下意识地点点头。
仙骨本就是修士根基，蕴含庞大生命精华，否则也不可能作为“人元丹”主药。
“那你觉得，”李铁柱像诱惑小白兔的大灰狼，声音充满了蛊惑，“我这能无限再生的仙骨，对你身上的那个什么‘噬心蛊’，会不会……有点特别的疗效呢？”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李铁柱自信满满的脸，和苏九骤然亮起、又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眸！
对啊！
仙骨蕴含的磅礴生机，正是各种蛊毒咒术的克星！
虽然从未听说过首接用仙骨解毒的，但他的仙骨是如此特殊……万一……万一有用呢？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希望之光，劈开了苏九心中的绝望和黑暗！
“你……你能帮我解毒？”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连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都顾不上了。
“哎哎哎，别激动，小心脚下，我这柴房地面不平。”
李铁柱先是提醒了一句，然后才故作高深地摇摇头，“完全解毒嘛，暂时不敢打包票，咱得讲究科学……呃，是讲究实践出真知。
但缓解一下症状，让你今晚不用回去磕那破药，我觉得……可以试试。”
他指了指苏九还攥在手里的那根金色仙骨：“现成的实验材料就在你手里。
怎么样，大小姐，要不要投资一下我这个‘潜力股’？
赌赢了，你获得长期免费解毒服务，赌输了……”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反正你刚才也想杀我，不亏。”
苏九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嬉皮笑脸，眼神却异常清醒和笃定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根温暖、蕴含着奇特生机的仙骨。
生与死的抉择，家族的控制与渺茫的自由希望，在她心中剧烈交战。
最终，对自由的渴望，对眼前这个神秘少年莫名生出的一丝信任，压倒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我该怎么做？”
“简单。”
李铁柱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面，“坐。
把这根骨头，贴在你中蛊的地方附近……呃，你蛊在哪儿？”
苏九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心脉。”
“哦，那就放胸口呗。”
李铁柱说得无比自然，好像在说把馒头放锅里一样。
苏九的脸更红了，但还是依言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地将那根金色仙骨，贴在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之间，靠近心脏的位置。
下一刻，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金色仙骨接触到她的身体后，竟然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加柔和温暖的金光。
苏九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如同春风化雨，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心脉。
那盘踞在心脉、让她痛不欲生的蛊虫，像是遇到了天敌，剧烈地躁动起来，但很快就被那温暖而磅礴的生机之力包裹、安抚……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取代了蚀骨的疼痛，蔓延至她的西肢百骸。
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带着哭腔的轻吟：“嗯……”紧接着，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困扰她多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剧毒，竟然真的被压制了下去！
虽然远未到清除的地步，但那种随时会毒发身亡的紧迫感，消失了！
至少今晚，她不需要家族的缓解丹药了！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和希望的泪水。
她睁开眼，看向李铁柱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和震撼。
“怎么样？
五星好评级的效果吧？”
李铁柱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即脸色一正，“不过，大小姐，咱得先说好。”
“我这‘独家解毒服务’，可不是免费的。
毕竟材料（指仙骨）是我独家供应，手艺（指瞎猜管用）也是独一份。
价格嘛……”他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位绝色大小姐，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属于废土奸商的笑容：“很贵的哦。”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悄悄洒了进来。
柴房内，一对奇怪的“医患”关系，或者说，“供应商”与“VIP客户”的关系，就此确立。
而远远地，苏家高墙之外，一个脏兮兮的小小身影，正缩在街角的屋檐下，抱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苏家后门的方向，小声嘀咕：“那个……那个有烤肉味的好心人……啥时候再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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