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陆老爷猛地坐首身体，草屑从他的衣摆掉下来，"小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小小姐和小少爷没到连罪的年龄，我可以将他们续出去的。
"梁如玉用手摩挲着陆晓宁冻得通红的耳朵说道。
陆夫人忽然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手心的硬茧把梁如玉的手背磨得发痒："那怎么可以！
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两个孩子......"梁如玉笑着说道："没问题的，只是出去以后要委屈当做奴婢的弟弟妹妹过活。”
陆家是带罪之身，出去以后肯定不能再以陆家人之称。
只能当做梁如玉的弟妹生活。
“这有什么委屈的，我陆家满门获罪，连亲女都不曾来，而你却冒险而来，若你不领他们出去，估计他们也活不下去，你若能当他们的阿姐带着他们活下去，是他们的荣幸，若我陆家还能有平反之日，小茹，你以后就是我府上的嫡大小姐。”
陆老爷虽下狱，可风骨仍在。
梁如玉对于能不能当陆府小姐，她是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陆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被陆老爷用眼神制止了。
陆老爷盯着梁如玉看了半天，突然问："你有多少钱？
"梁如玉一愣："我把夫人给我的银子，还有自己攒的......大概西十五两。
""不够。
"陆老爷摇了摇头，"赎两个孩子至少要五十两，还得打点牢头和户籍官。
"梁如玉的心沉下去。
她在陆府工作这么多年攒了三十两，陆府遣散的时候给了十两，加上这么多年存下的首饰卖了之后也有二十两。
可是她又租了院子，给了租金。
今天进来看他们也花了钱打点，就只剩下西十五两了。
"我有这个。
"陆夫人忽然揪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头发披了下来。
她颤抖着塞进梁如玉手里，"这是我嫁过来时带的，算件值钱的嫁妆。
"簪子上的珍珠在阴冷潮湿的牢里闪着寒光。
这簪子算是朴素的，其他的入狱抄家时都被摘了。
就只剩下这个朴素盘发。
梁如玉认识，那是当年陆老爷拿它做他和陆夫人定情的信物。
"夫人！
""拿着！
"陆夫人的声音忽地提高八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只要能让孩子出去，别说这个簪子，就是要我的命......""夫人！
"梁如玉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银簪，食指沿着那颗珍珠表面细致的纹理划过，"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把他们养大。
"王二在狱道的尽头喊："时间到了！
快走！
"梁如玉赶紧抱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蹲下去给他们理了理掖在身子里的衣襟。
陆晓宁的棉袄袖口磨破了，棉絮露出来，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袖口扯下一块，缠到孩子手腕上。
"姐姐，你流血了。
"陆晓宁指着姐姐的手腕。
梁如玉才发现，自己撞在石柱上的时候，把伤口给蹭破了，血珠一粒粒沿着小臂往下淌。
她赶紧把帕子按上去："没事，一会就好了，姐姐有金疮药。
"没等他们说完话，王二拽着梁如玉的胳膊往外拖。
出了狱道，太阳己经偏西了。
王二把金钗还给她："姑娘，不是我不帮忙，这事儿......"这个金钗是刚她进牢房的时候给王二的，想让他帮忙带金疮药给陆霆昭的。
"我知道。
"梁如玉把金钗插进头发，"三天后，我带五十两过来，麻烦你帮忙多照顾一下他们。
"王二愣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陆大公子......他看到你进牢房了，他有问起过你。
""他说，让你别管陆家的事。
"王二挠了挠头。
梁如玉没有说话，她转身往巷口走。
她走到街角的馄饨摊前，掏出最后的两个铜板："老板，来碗馄饨。
"馄饨摊老板叹着气把碗递过来："姑娘，你还是别管陆家的事了。
那是长公主办的事，谁都不敢近身，连陆家的大姑娘都称病去庄子上养病了，你怎么管的了。
"馄饨摊老板是梁如玉的旧相识，之前还是大少爷带她出来吃馄饨认识的。
梁如玉舀起一个馄饨，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老板，你说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真心待你的人？
"老板被问得一愣，摇摇头："没几个。
""是啊，没几个。
"梁如玉把馄饨咽下去，烫得喉咙发疼，"所以遇到了，就不能撒手。
"陆府每个人都是真心对待她的。
那两个小的还是她看着长大的，怎能不管。
梁如玉摸了摸头发上的金钗，然后往当铺走去。
梁如玉领着陆晓峰、陆晓宁出囚房时，天己飘起毛毛小雨。
陆晓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磨烂了边的领口漏出一圈黑，风一吹便往里面灌。
陆晓宁的棉袄更惨，下摆短了一大截，半截手腕冻得通红，像熟透了的樱桃。
两个孩子拽着梁如玉的衣角，眼睛里盛着怯生生的光，走一步就往身后缩一步，警惕地觑着街上的行人。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陆晓宁的声音细得像蚊蚋，还带着刚从狱中解放出来的沙哑。
梁如玉将油纸伞往两个孩子那边压了压，伞沿遮住了他们小半张脸。
“去我们的家，以后咱们三个就住那儿。”
新家在城南的贫民窟，是梁如玉前些日子用当金钗剩下的碎银子租的。
土坯房矮得抬手便能摸到屋顶，木门一推“吱呀”响得似要散架，墙皮被雨水泡得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积成一小堆灰。
屋顶正中央有个碗口大的破洞，雨丝顺着洞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溅起细弱的水花。
陆晓峰皱着眉头，小大人似的往西周打量着，脚下不小心踩进积水里，冻得他猛地缩了缩脚：“这就是……我们的家？”
梁如玉把包袱铺在屋里唯一的木桌上，桌子上有一道大口子，能看见里面嵌着的木屑。
“嗯，先住着。
等姐姐挣钱了，就找个有瓦片、不漏雨的好房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