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透过破败的窗棂渗入冷院，沈清颜在硬板床上醒来。
额角的伤口依然抽痛，但高热己然退去，头脑恢复了清明。
属于林薇的冷静和理智彻底占据了主导。
门外传来粗鲁的踢打声和刻薄的咒骂。
“两个作死的贱蹄子！
还不滚起来干活？
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王爷不在，这冷院就是老娘说了算！”
是李嬷嬷的声音。
紧接着，是碗碟被重重放在地上、汤汁泼溅的声音。
“喏，赏你们的！
吃完赶紧把院里的脏衣服都洗了，洗不完今天别想有饭吃！”
小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爬起来，怯生生地应了声：“是，嬷嬷……”她端进来的，是两碗看不清内容的馊水般的粥，甚至比昨天的还要不堪。
沈清颜支撑着坐起身，目光扫过那碗“食物”，胃里一阵翻腾。
长期的饥饿和虚弱不是靠意志就能完全克服的。
但她知道，吃下这东西，很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肠胃感染。
“小蝶，倒掉。”
沈清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小蝶惊呆了：“王、王妃……这，这是我们一天的口粮……吃下去，我们会病得更重。
倒掉，然后过来帮我。”
沈清颜的眼神锐利，“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逆来顺受。”
小蝶看着王妃眼中陌生的光芒，那是一种能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将馊粥倒进了角落的破桶里。
沈清颜让小蝶扶她到院中坐下。
阳光稍微驱散了一些阴冷。
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而营养和药品是关键。
“小蝶，这院子里，或者附近，有没有常见的草药？
比如开着黄色小花、叶子边缘有锯齿的蒲公英，或者叶子像手掌形状的车前草？”
沈清颜根据记忆里的中医知识和小时候野外识草的经验问道。
小蝶茫然地摇摇头，她并不懂这些。
沈清颜叹口气，目光如扫描仪般仔细审视着冷院的每一个角落。
忽然，她目光一滞，落在墙角石缝里几株顽强生长的绿色植物上。
她让小蝶扶她走近。
只见那植物茎秆纤细，叶片狭长，带着一种特殊的香气。
“这是……藿香？”
沈清颜仔细辨认，心中一喜。
藿香具有化湿健脾、解暑发表的功效，对于她们现在湿浊内困、脾胃虚弱的情况正合适！
“还有这个，”她又指向旁边一丛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这是地锦草，有清热解毒、止血的功效，正好可以用来外敷伤口！”
希望之火在心中燃起。
大自然就是最原始的药房。
“小蝶，把这些采下来，小心连根拔起。
藿香洗净，叶子煮水给我们喝。
地锦草捣烂，我有用。”
正当主仆二人艰难地收集着这微不足道的“药材”时，冷院破旧的角门处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蜷缩在门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双手死死捂着腹部，身体不住地痉挛。
“阿吉哥？”
小蝶认出了他，是王府后厨负责劈柴挑水的小厮，平时还算和善，曾偷偷给过她一块馒头。
“他怎么了？”
沈清颜立刻进入医生状态，仔细观察。
“不……不知道……突然就疼成这样了……”旁边另一个小厮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声张，生怕惹祸上身。
李嬷嬷是绝不会为他们这些低等下人请大夫的。
沈清颜快步上前——尽管她的步伐还有些虚浮。
“别碰他！
让我看看。”
她喝止了想要胡乱搀扶的那个小厮。
她蹲下身，手指迅速搭在少年阿吉的手腕上。
脉象弦紧，如按琴弦。
触诊其右下腹，肌肉紧张，有明显的压痛和反跳痛。
“转移性右下腹痛，麦氏点压痛阳性……是急性肠痈（古代对阑尾炎的称谓）！”
沈清颜瞬间做出诊断。
情况危急，阑尾一旦穿孔引发腹膜炎，在古代几乎是必死的！
“把他抬进院里来！
快！”
沈清颜厉声道，那久违的、属于主治医师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在场的人。
两个小厮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听从，手忙脚乱地将痛苦呻吟的阿吉抬进了冷院，放在干燥些的地面上。
“王妃……您，您能救他？”
小蝶又惊又怕。
“去把刚才煮开的、放凉的水端来！
还有，把我那把磨快的钗子，和煮过的布条拿来！”
沈清颜快速吩咐，此刻她眼中只有病人。
没有麻醉，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手术器械。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
她让两个小厮按住阿吉，防止他因剧痛挣扎。
“阿吉，听着，”沈清颜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静而带有强大的安抚力，“你得了急症，我能救你，但过程会非常疼。
你必须忍住，不能大声喊，否则会把李嬷嬷引来，我们都会没命。
相信我，想活就咬牙忍住！”
阿吉痛得几乎意识模糊，但沈清颜眼中强大的自信和冷静像一根救命稻草，他艰难地点点头，咬住了另一小厮塞过来的木棍。
沈清颜用凉开水简单清洗了阿吉的右下腹皮肤，然后用那根磨尖、在火上反复灼烧过的荆钗，精准而迅速地刺向压痛点！
这不是规范的手术，而是一次紧急的腹腔穿刺减压放脓！
她无法进行阑尾切除，但可以尝试释放脓液，缓解压力，为后续治疗争取时间！
荆钗刺入的瞬间，阿吉身体猛地上挺，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被死死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汗水瞬间浸透全身。
按住他的两个小厮都吓得面无人色。
一股黄白色的脓液顺着钗子缓缓流出。
沈清颜小心翼翼地挤压周围，引导脓液排出，首到流出的液体变为少量血性液。
她迅速将捣烂的地锦草敷在伤口上，用煮沸过的布条紧紧包扎。
整个过程快速、果断、甚至有些粗暴，却是在绝境中唯一能争取生机的方法。
脓液排出后，阿吉腹部的剧痛明显减轻，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逐渐平稳，竟然昏睡过去。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另外两个小厮看着沈清颜，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敬畏和难以置信。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妃，那专注、冷静、乃至带着一丝冷酷救人的模样，与传闻中懦弱愚蠢的弃妃判若两人。
小蝶更是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主子。
沈清颜疲惫地松了口气，刚想吩咐他们将阿吉悄悄抬回去休养，并叮嘱注意事项——“吱呀——”冷院那扇破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李嬷嬷叉着腰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院子里狼狈的众人，最后落在昏睡的阿吉和明显刚进行过“处理”的伤口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哟，真是热闹啊！”
李嬷嬷尖刻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本事，不在屋里好好悔过，倒是在这冷院里擅自给人看起病来了？
用的还是这些个巫婆伎俩？”
她一步步逼近，眼神狠厉：“王爷最厌恨的就是巫蛊厌胜之术！
你们这几个狗奴才，竟敢伙同这罪妃行此等之事，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沈清颜身上，充满了恶毒的得意：“王妃娘娘，这回，可是您自己把刀把子递到老奴手里了！
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救得了您！”
沈清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刚刚看到一线生机，转眼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她救了一条命，却可能将自己和小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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