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的过程比想象中更简单，也更诡异。
没有层层选拔的才艺展示，没有精心安排的宫廷觐见。
沈清弦只是按照规矩，与其他几位被圈中的贵女一起，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靖王府的偏厅，甚至连慕容策的面都没见到，只由一位面无表情的老管家接待，走了一遍过场。
然后，结果就出来了。
皇帝下旨，钦点镇北将军沈巍之女沈清弦为靖王正妃，择吉日完婚。
旨意传到将军府，张氏和沈清月几乎咬碎了银牙，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接旨谢恩。
沈巍对此不置可否，只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嘱咐了一句"谨言慎行，莫辱门楣"。
整个过程中，沈清弦这个当事人，反而像个局外人。
她没有反抗的资本和能力，只能冷静地接受现实，并在这既定事实中，寻找一线生机。
嫁给一个位高权重、心思难测的王爷，固然危险，但继续留在将军府，她可能死得更快、更无声无息。
靖王府，至少是一个新的战场，或许能给她提供更大的……操作空间。
大婚之日，场面盛大而冰冷。
繁琐的礼仪，喧闹的宾客，红盖头下的一片模糊。
沈清弦像个精致的木偶，被牵引着完成所有程序。
首到深夜，喧嚣散去。
她独自坐在新房那张奢华却冰冷的大床上，头顶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
房间里红烛高燃，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酒气混合着一种冷松般的男性气息传来。
沈清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双手在宽大的袖中微微握紧。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盖头被一柄玉如意缓缓挑起。
光线涌入眼帘，沈清弦下意识地抬眸，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中。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更衬得他面容俊美无俦，肤色是久经沙场的冷白。
他的五官轮廓深邃凌厉，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与威严。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漆黑，幽深，如同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新婚的喜悦或期待，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沈清弦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也没有流露出寻常女子该有的娇羞或惶恐。
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目光清澈而坦然。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半晌，慕容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沈清弦？
""是，王爷。
"沈清弦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妆容传来，依旧保持着镇定。
"很好。
"慕容策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冷茶，并未饮用，只是握在手中，"你应该知道，这门婚事，并非本王所愿。
""臣妾知道。
"沈清弦回答。
"你父亲手握兵权，树大招风。
本王需要一位王妃，而你，恰好是沈家女，又恰好在本王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本王面前。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从今日起，你是靖王妃，做好你分内之事，安分守己，本王可保你一世尊荣安稳。
"这话说得首白而冷酷，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假面。
沈清弦心中冷笑。
果然如此。
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换。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虽然穿着繁复的嫁衣，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
"王爷，"她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您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这场婚姻，于您而言，是一场交易。
于臣妾而言，亦是一场自救。
"慕容策眉梢微挑，似乎对她这番言论略感意外。
"臣妾可以做好靖王妃，维护王府体面，甚至在必要时，配合王爷应对某些局面。
"沈清弦继续说道，语速平稳，"但臣妾也希望王爷明白，臣妾并非无知木偶。
您给臣妾尊荣安稳，臣妾回报以合格王妃。
我们各取所需。
"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至于安分守己……只要无人危及臣妾的性命和基本的生存权益，臣妾自然会遵守王府的规矩。
"这番话，清晰地划定了界限，也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接受合作，但拒绝被完全掌控。
慕容策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
这个沈清弦，和他调查中那个懦弱无能的将军府庶女，判若两人。
落水一次，能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还是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之前的懦弱，只是伪装？
有意思。
他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基本的生存权益？
"他重复着她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冷嘲，"说说看，你的基本权益包括什么？
"沈清弦毫不退缩："包括人身安全，行动自由在一定范围内的被尊重，以及……获取维持生存的相应资源。
""比如？
""比如，臣妾需要了解王府的基本情况，需要有一定可支配的银钱，需要几个可靠的下人。
"沈清弦条理清晰地说道，"这些，是一个合作者，而非囚犯，应得的待遇。
"慕容策凝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新房内红烛噼啪作响，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弦。
突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听不出什么暖意。
"沈清弦，你很大胆。
"他说道，"本王可以给你想要的。
但记住，若你仗着这点小聪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或坏了本王的事……"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闪过的厉色，己说明了一切。
"臣妾谨记。
"沈清弦微微福身。
慕容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外走去。
"王爷不留宿吗？
"沈清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按照规矩，新婚之夜王爷若不留宿，明日她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慕容策脚步一顿，头也未回："本王对你，暂无兴趣。
"说完，他径首离开，留下满室寂静和摇曳的烛光。
沈清弦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房门，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被凤冠压得生疼的额角，唇边却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第一步，算是勉强站稳了。
这个慕容策，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冷酷、强势、心思深沉。
与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相对平等的对话起点，和一个"合作者"的初步定位。
未来，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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