猁族长坐在他那张铺着最好兽皮的石椅上,却感觉前所未有的不踏实。
冬日的寒风似乎比往年更刺骨,连篝火的光跳动起来,都像是在嘲讽他。
那种烦躁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着他的心。
源头,自然是那个被关在祭洞里的儿子,雷亚。
部落表面平静,但猁敏锐地嗅到了空气里不一样的味道。
以往,当他分配猎物,族人的目光是纯粹的渴望和顺从。
但现在,当他将最肥美的肉块划给自己的血亲时,他捕捉到几个年轻猎人飞快垂下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是认同,而是……某种压抑的东西。
女人们交头接耳时,声音也更低了,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闪烁。
尤其是雅莉那个寡妇!
她男人死在山里后,她和她那个小崽子能活下来,全靠部落的施舍。
可现在,她眼里那点麻木的认命不见了,偶尔竟会透出一丝让猁极为不快的——盼头?
她在盼什么?
盼那个被关起来的、满口疯话的小子吗?
“邪灵……肯定是邪灵的气息污染了风……”猁用力攥紧了石椅的扶手,试图用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驱散不安。
他加大了在夜晚篝火旁宣扬“祖灵规矩”的力度,声音洪亮,斥责任何不安分的心思。
但台下那些沉默的脸,似乎比以前更难以穿透了。
与此同时,燧石匠人卡姆正对着一块上好的燧石发愁。
石料质地均匀,是打制锋利矛头的绝佳材料。
可他手头只有几块粗劣的磨石,磨废了也出不了好活儿。
最好的磨石,都堆在猁族长弟弟的角落里,像他们这种普通工匠,连碰的资格都没有。
“一首用钝斧头砍柴的人,是永远也磨不出最锋利的石矛的……”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的岩石缝里飘出来。
卡姆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瞥见雅莉那小丫头片子的一片衣角飞快地闪没在阴影里。
这句话,却像颗火种,掉进了卡姆心里积压己久的干草堆。
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粗磨石,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不甘的火苗“噌”地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狠狠攥紧了那块半成品石料,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祭洞的方向。
类似的“讯息”,并非孤例。
诺顿在擦拭他的石矛时,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年轻猎人凑过来,假装帮忙,压低声音快速说:“北边山谷……好像有大的脚印,危险,但值得试试……” 说完,不等诺顿反应,便像受惊的鹿一样溜走了。
诺顿望着那猎人的背影,浓眉拧成了疙瘩。
他不是蠢人,部落里这几天微妙的变化,他感受得到。
雷亚那个问题,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涟漪正一圈圈荡开。
有人害怕,但也有人……似乎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点别的光。
他想起雷亚清冽的眼睛,想起那个关于“尺子”的问题。
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发现珍贵猎踪的兴奋感,混合着巨大的风险带来的紧张,在他胸腔里鼓噪。
猁族长试图用恐惧压下一切,但他不知道,信使己经派了出去。
无声的连接,正在他坚实的权威冰面下,悄然裂开细密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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