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的云溪县职校，操场上的香樟树还没褪去夏末的浓绿，蝉鸣混着新生的喧闹声，在晨光里织成一张燥热的网。
祁杨穿着不太合身的迷彩服，领口被汗水浸出浅淡的盐渍，可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始终黏在女生队伍的第三排——田薇就站在那里，马尾辫用黑色皮筋扎得紧实，发尾随着踢正步的动作轻轻晃动，连后脑勺都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祁杨！
出列！”
教官的吼声突然炸响，像颗石子砸进喧闹里。
祁杨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因为盯着田薇走神，踢正步时慢了半拍，左脚还差点踩了前面人的鞋跟。
他慌忙出列，在全体新生的注视下，双手撑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做俯卧撑，掌心传来阵阵灼意，可眼角余光瞥见田薇偷偷朝他投来的担忧目光时，心里竟莫名泛起点甜，连手臂的酸痛都轻了几分。
“行啊祁杨，才开学就思春了？”
休息时间一到，罗浩就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肩膀。
罗浩是祁杨的发小，两人从小在一个村长大，这次又一起考进职校，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祁杨没理他的调侃，攥着两瓶刚买的冰镇矿泉水就往女生队伍跑，塑料瓶上的水珠沾在手心，凉丝丝的。
他在田薇面前站定，把其中一瓶水递过去，瓶盖己经提前拧松了：“刚看你脸色有点白，是不是中暑了？
我特意买了冰镇的，你喝点降降温。”
田薇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耳尖悄悄红了。
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流顺着嘴角滑到下巴，祁杨下意识地掏出纸巾递过去——那是他早上特意从家里带的，还带着点洗衣粉的清香，动作自然得像是练习过千百遍。
站在田薇旁边的郑月捂着嘴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田薇：“哟，有人心疼了，看来我们田薇要被人追走咯。”
田薇瞪了郑月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小声对祁杨说：“谢谢你啊，我没事，就是有点晒。
你也别老盯着我，小心又被教官罚。”
“我不盯着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
祁杨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连耳朵尖都发烫。
田薇也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手指捻着迷彩服的衣角，没再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像朵悄悄绽开的小花。
从那天起，军训成了祁杨最期待的时光。
每天清晨集合，他会提前十分钟到操场，在女生队伍的树荫下占两个位置，还会把自己的防晒帽偷偷塞给田薇——那是妈妈特意给他买的，米白色的，带着透气的网眼，他却觉得田薇比他更需要；训练间隙，他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小风扇，甚至还有用塑料袋裹着的冰袋，那些都是他前一天晚上在小卖部精挑细选的，就怕田薇中暑；晚上拉歌时，他会故意站在田薇所在的连队对面，扯着嗓子唱她喜欢的《小幸运》，惹得周围男生跟着起哄，田薇则躲在人群里，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却会偷偷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电商专业的新生里，有个叫赵磊的男生也喜欢田薇。
赵磊家里条件好，穿的是名牌运动鞋，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说话时总带着点优越感。
他好几次借着“请教队列动作”的名义凑到田薇身边，一会儿说“田薇，你这正步踢得不对，我教你”，一会儿又说“我爸在县城开了家超市，以后你想买东西，我给你打折”。
祁杨看在眼里，心里像被猫抓似的难受，连训练时都没了精神。
那天练匍匐前进，操场的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得滚烫，趴在上面像贴在热锅上。
赵磊故意放慢速度，跟在田薇后面，还趁机凑到她耳边说：“田薇，你这动作不标准，膝盖得再压低一点，不然会被教官骂的。
我以前在体校练过，我教你吧？”
没等田薇开口，祁杨突然从旁边窜过来，趴在田薇前面，动作标准地完成了一套匍匐前进，起身时故意擦了擦赵磊的迷彩裤，语气带着点挑衅：“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不过要说教动作，还是我来吧，我初中可是校运动会短跑冠军，协调性比你好，你看田薇的动作，跟我学肯定没错。”
赵磊的脸瞬间涨红，像被煮熟的虾子。
他没想到祁杨会这么不给面子，气得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却又不敢在教官面前发作，只能悻悻地走开，走之前还瞪了祁杨一眼。
田薇看着祁杨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出声：“你干嘛呢？
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吃醋啊？”
“谁吃醋了？”
祁杨嘴硬，可耳朵却红得更厉害了，“我就是觉得他教得不好，怕你学错了被教官罚。
再说了，他对你没安好心，我不想别人靠近你。”
田薇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祁杨认真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在意和紧张，让她的脸颊更烫了。
她赶紧低下头，用手扇了扇风，小声说：“知道了，以后我离他远点。”
那天下午休息时，田薇从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偷偷塞给祁杨：“给你，凉丝丝的，能提神。”
祁杨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心里却甜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了。
军训过半时，学校要举办新生文艺汇演，每个专业都要出一个节目。
田薇从小就喜欢唱歌，声音干净又好听，她报了个独唱，选的是孙燕姿的《遇见》。
祁杨知道后，连夜翻出了压在箱底的吉他——那是他初中毕业时爸爸送的礼物，因为家里没钱报班，他只跟着网上的教程学过几个简单的和弦，吉他弦上都落了点灰。
为了能给田薇伴奏，他每天晚上躲在宿舍的阳台练琴，手指被琴弦磨得发红，起了水泡也舍不得停，只是用创可贴包一下，继续练，连罗浩都调侃他“为了田薇，连命都不要了”。
第一次排练是在学校的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在教学楼的顶楼，里面只有一架旧钢琴和几张长椅，窗户上糊着旧报纸，阳光透过报纸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田薇抱着谱子站在讲台前，手指轻轻捏着谱纸的边缘，有点紧张。
祁杨坐在下面的长椅上，调着吉他弦，手心里全是汗，连琴弦都差点调错。
“我开始了？”
田薇问，见祁杨点头，便深吸一口气，轻轻唱了起来：“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她的声音很干净，像云溪县春天的溪水，缓缓淌进祁杨心里，把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冲散了。
祁杨跟着旋律拨动琴弦，一开始还有点生疏，偶尔会弹错和弦，可田薇却没停下，只是对着他笑，眼神里满是鼓励。
渐渐的，祁杨找到了节奏，吉他声和歌声交织在一起，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香樟树的清香，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都透着点甜。
“太好了！”
排练结束后，郑月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冰淇淋，“你们俩配合得也太默契了吧，这要是去汇演，肯定能拿一等奖！
祁杨，没想到你吉他弹得这么好，藏得够深啊。”
“我也是刚学没多久，主要是田薇唱得好。”
祁杨赶紧说，脸又红了，连耳朵尖都透着粉色。
田薇看着他，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明明是你弹得好，要是没有你的吉他，我肯定唱不好。”
文艺汇演那天，学校的大礼堂挤满了人，舞台上的灯光亮得刺眼。
田薇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是她妈妈特意给她买的，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小雏菊，她还偷偷抹了点妈妈的口红，看起来又温柔又耀眼。
祁杨坐在舞台侧面的椅子上，抱着吉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吉他带都差点松了。
他看着田薇站在舞台中央，深吸一口气，音乐响起时，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田薇的歌声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祁杨看着舞台上的田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看着她轻轻晃动的马尾辫，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一个月前在集市上的偶遇，想起报名时的重逢，想起军训时的点点滴滴——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那些小心翼翼的在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想告诉田薇，他喜欢她，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喜欢了；他想告诉她，以后的日子，他想和她一起走下去，一起学习电子商务，一起开网店，一起把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
歌曲唱到最后一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时，祁杨突然站起身，手里还抱着吉他，快步走到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田薇也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惊讶。
祁杨深吸一口气，对着田薇大声说：“田薇！
我喜欢你！
从集市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首在找你，没想到能在学校重逢，这一个月的军训，每天能见到你，是我最开心的事。
我知道我现在不够好，没考上重点高中，只能来读中职，可我会努力学电子商务，以后会努力赚钱，会对你好。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全场瞬间沸腾起来，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连教官都在台下笑着鼓掌，罗浩更是站在第一排，用力挥着胳膊喊“答应他”。
田薇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满是惊讶，随即又染上红晕，像熟透的苹果。
她看着祁杨紧张得发红的脸，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不安，看着台下同学们的起哄声，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愿意。”
祁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得一把抱住田薇，吉他都差点掉在地上。
周围的欢呼声更响了，田薇靠在他的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却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罗浩在台下拍着手，笑得比谁都开心，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快得让人抓不住，像乌云悄悄遮住了一点星光。
那天晚上，祁杨送田薇回女生宿舍楼下。
校园里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快到宿舍门口时，田薇突然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到祁杨手里：“今天谢谢你的吉他伴奏，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以后请多指教啦，男朋友。”
祁杨接过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心里却甜得发慌。
他看着田薇跑进宿舍楼的背影，忍不住挥了挥手：“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田薇在楼梯口停下，回头朝他笑了笑，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祁杨站在原地，首到田薇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离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吉他拨片，那是他今天特意带的，上面用马克笔写了一个小小的“薇”字，他想，明天一定要送给田薇，就像把自己的心意，牢牢地交到她手里。
晚风拂过校园，带来阵阵桂花的清香。
祁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
他想起妈妈说的话，“人这一辈子，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要好好把握”，他想，他一定不会辜负这份喜欢，一定会和田薇好好走下去，一起在电子商务这个领域闯出一片天，一起把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
他甚至开始想象，等他们毕业以后，一起开一家网店，卖云溪县的桃子、西瓜、橘子，还有田薇绣的栀子花手帕，生意肯定会很好。
回到宿舍时，罗浩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他回来，笑着问：“成了？
看你这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肯定没少让田薇感动吧？”
祁杨点点头，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她答应我了，以后她就是我女朋友了。”
“行啊你，”罗浩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可得好好对田薇，别让她受委屈。
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
祁杨心里暖暖的，觉得有罗浩这样的兄弟，有田薇这样的女朋友，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罗浩在他转身去洗漱时，眼底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沉在水底的石头，透着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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