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梅雨季总能把时间泡得发黏。
吴邪坐在门槛上擦紫砂壶,檐角的水珠顺着青瓦槽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的坑。
王胖子蹲在院角翻晒陈皮,嘴里骂骂咧咧:“这鬼天气,再潮下去老子的宝贝陈皮都要长霉,得让天真你那铺子进点防潮剂。”
张起灵刚从后山回来,裤脚沾着草叶和泥点,手里攥着株野生的金线莲。
他把草药放在石桌上,目光掠过院门口那棵老榕树时,脚步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小哥?”
吴邪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 榕树根须缠绕的石墩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牛皮纸包裹,雨水正顺着纸缝往里渗,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渍。
王胖子立刻扔了手里的竹耙凑过来:“嘿,这地界鸟不拉屎的,谁会寄东西来?
别是哪个粽子改行送快递了吧?”
他正要伸手去碰,张起灵己经先一步捡起包裹,指腹摩挲着纸皮上的火漆印。
“这印……” 吴邪凑过去细看,火漆上刻着个残缺的蛇形图腾,尾巴处带着类似青铜门纹路的刻痕,“有点像汪家的标记,但又不一样。”
十年前捣毁汪家大本营时,他见过无数类似的图腾,却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形态。
张起灵没说话,指尖发力挑开火漆,里面是个油布裹着的木盒。
打开的瞬间,一缕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铜锈味飘出来,盒子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孤零零躺着枚青铜铃铛,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铃铛比拇指略大,铃身刻满细密的纹路,摇起来却没有声响,仿佛内部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吴邪拿起铃铛翻看,忽然发现纹路里嵌着极细的银丝,组成的图案竟与秦岭神树的青铜图腾有几分相似。
“这照片……” 王胖子的声音突然发紧。
照片是黑白的,拍的是一座嵌在崖壁上的古墓,墓门半开,门楣上刻着三只眼的符号。
最让人心头发凉的是,墓门前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身形竟与潘子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
吴邪的手指有些发颤,潘子在张家古楼为了护他己经死了,尸骨都没能带出来,这照片绝不可能是真的。
他突然注意到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的:“蛇眉重现,玉脉生妖,雨村非终点。”
“玉脉?”
王胖子猛地拍了下大腿,“广西巴乃那地方的玉脉?
当年咱们在张家古楼底下可是见识过玉脉里的密洛陀,这孙子是想让咱们再去送死?”
张起灵忽然握住吴邪手里的青铜铃铛,指腹按压着铃身的纹路。
吴邪看见他眉头微蹙,这是极为罕见的表情 —— 自从长白山回来,小哥很少有如此凝重的神色。
“有声音。”
张起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里面有东西。”
吴邪立刻把铃铛贴在耳边,起初只有雨水滴落的声响,片刻后,隐约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铃铛内部爬动。
他猛地把铃铛扔回盒子里,背脊泛起一层寒意:“这东西不对劲,跟西沙海底墓里的尸蹩铃铛不一样,里面像是活物。”
王胖子己经抄起了墙角的工兵铲:“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敢找上门来就是找死。
天真,你赶紧查查这包裹的来源,老子去后山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吴邪刚要去拿手机,却发现木盒底部粘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记的位置就在雨村后山的鹰嘴崖。
更诡异的是,地图旁写着 “吴三省亲启” 五个字。
“三叔?”
吴邪的心脏骤然缩紧。
三叔在蛇沼鬼城失踪后,他找了整整十年,最后只在西沙海底墓找到半块沾着血的布料。
这三个字像根针,狠狠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张起灵己经背上了墙角的背包,里面常年放着黑金古刀和急救用品。
他走到吴邪身边,递过一瓶矿泉水:“先去鹰嘴崖。”
雨还在下,后山的石板路湿滑难行。
吴邪走在中间,看着前面小哥挺拔的背影和旁边胖子警惕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长白山的雪地里,也是这样三个人,踩着齐膝的积雪走向青铜门。
那时他以为十年是终点,却没想到雨村的宁静,终究只是暴风雨前的喘息。
鹰嘴崖下有片废弃的采石场,地图标记的位置就在采石场深处的溶洞。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草木气息。
王胖子压低声音:“天真小心点,这味道不对劲,像是…… 密洛陀的尸臭。”
溶洞入口被藤蔓遮掩着,张起灵挥刀斩断藤蔓,洞里立刻传来 “哗啦啦” 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吴邪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赫然看见地上躺着具尸体,穿着与照片里一样的深蓝色冲锋衣,背上插着把生锈的工兵铲 —— 那是潘子当年常用的型号。
“操!”
王胖子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邪蹲下身检查尸体,发现死者的手指骨节粗大,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确实与潘子极为相似。
但当他掀开死者的帽檐,却倒吸一口凉气 —— 那张脸血肉模糊,唯独额头处有个清晰的三角形烙印,正是汪家人的标记。
“是汪家的余孽。”
吴邪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柱扫向溶洞深处,“他们故意穿着潘子的衣服,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
张起灵突然指向尸体的胸口,那里别着个小小的铜制吊坠,形状与他们捡到的青铜铃铛一模一样。
吴邪伸手去摘,吊坠却突然裂开,从里面掉出半片蛇眉铜鱼,鱼眼处镶嵌着红色的玉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蛇眉铜鱼?”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当年咱们在鲁王宫、西沙、云顶天宫找到三枚,这怎么还有半片?”
吴邪拿着半片铜鱼仔细观察,发现鱼身上的刻痕与之前的不同,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后期补刻的,组成的文字是失传的佉卢文。
他只认得其中几个词,拼凑起来是 “玉脉核心长生骗局终极重启”。
就在这时,青铜铃铛突然在木盒里剧烈震动起来,铃身的纹路亮起暗红色的光,里面的摩擦声越来越响。
张起灵脸色一变:“快走!”
三人刚跑出溶洞,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整座鹰嘴崖开始剧烈摇晃,碎石不断从头顶掉落。
吴邪回头望去,只见溶洞深处爬出无数黑色的虫子,体型比尸蹩小得多,却有着金属般的外壳,正是当年在蛇沼鬼城见过的鸡冠蛇幼体。
“他娘的,汪家人是想把咱们活埋在这儿!”
王胖子一边跑一边骂,“天真,你那半片铜鱼到底写了啥?
这破地方怎么会有鸡冠蛇?”
吴邪攥着半片铜鱼,手心全是冷汗。
他忽然想起照片背面的字 ——“蛇眉重现,玉脉生妖”,难道广西巴乃的玉脉出了问题?
那些被他们以为早己消失的密洛陀,还有汪家残余的势力,正在策划一场更大的阴谋。
跑到山脚时,雨突然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雨村的青瓦上,泛起温暖的光。
可吴邪知道,这份温暖己经被打破了。
那半片蛇眉铜鱼,那枚诡异的青铜铃铛,还有死者额头上的汪家烙印,都在告诉他:这场围绕着 “终极” 的博弈,从来没有真正结束。
张起灵看着远方的群山,轻轻握住了吴邪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吴邪抬头,看见胖子正蹲在溪边洗手,嘴里哼着跑调的京剧,眼角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不管是什么,来了就接招。”
吴邪深吸一口气,把半片铜鱼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十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一次?”
夜色渐浓,雨村的灯火次第亮起。
吴邪坐在石桌前,用放大镜研究着青铜铃铛上的纹路,张起灵在旁边擦拭黑金古刀,王胖子则在摆弄那半片蛇眉铜鱼。
忽然,铃铛的纹路又亮了起来,这一次,里面传出的不再是摩擦声,而是一段模糊的录音,像是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在念咒,末尾的几个词清晰可辨:“长白山…… 陨玉…… 重启……”吴邪猛地抬头,与张起灵对视一眼。
他们都明白,这一次,他们可能要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去揭开那个埋藏了百年的 “终极” 秘密。
而这一次,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雨村的老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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