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沈府后院的梧桐叶黄了又绿,转眼便是三年。
九岁的沈若初,身量抽高了些,依旧穿着素净,在一众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姐妹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她成功地维持着“小透明”的人设,府里下人们提起大小姐,多是“性子软和”、“不大出声”、“比不得二小姐活泼,三小姐伶俐”之类的评价。
这正是沈若初想要的效果。
生存点:135。
宿主持续维持低存在感,奖励累积中。
系统提示音偶尔响起,像是对她兢兢业业扮演“路人甲”的肯定。
沈若初盘算着,这些点数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兑换些有用的东西,比如……一点防身的技能,或者一些隐秘的信息?
这日,祖母院里的丫鬟来传话,说是老夫人得了两匹时新的杭绸,让几位小姐过去瞧瞧,挑喜欢的做春衫。
沈若初到的时候,沈婉清和沈知意己经到了。
沈婉清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满头珠翠,正拿着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在自己身上比划,嘴里嘟囔着:“这颜色衬我,显白。”
沈知意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时不时扫过桌上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眼底藏着喜欢,却并不急于表态。
她年岁渐长,出落得越发清丽,加之二叔沈默官运亨通,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连带着心思也更深了些。
“祖母。”
沈若初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细细软软。
老夫人见她来了,脸上露出些笑意,招手让她近前:“初姐儿来了,快来看看,喜欢哪一匹?”
桌上摆着两匹绸缎,一匹是沈婉清看中的宝蓝色,另一匹则是樱草黄的。
颜色都算鲜亮,但比起沈婉清平日用的,算不上顶顶好。
显然,好东西早己被更有眼力见儿的人先挑走了,或者,根本就没送到她面前。
沈若初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几分怯怯的欢喜,手指轻轻拂过那匹樱草黄的杭绸,小声道:“这匹……很好看,谢谢祖母。”
沈婉清嗤笑一声:“黄不拉几的,也就你当个宝。”
她如今越发看不上沈若初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沈知意抬起眼,淡淡看了沈婉清一眼,没说话,目光又落回书卷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老夫人皱了皱眉,对沈婉清的跋扈有些不满,但终究没说什么,只对沈若初温和道:“既然喜欢,就拿去让绣房给你裁衣裳吧。”
“是。”
沈若初乖巧应下,抱着那匹樱草黄的绸缎,安静地退到一旁。
她并不在意衣料的好坏,甚至觉得这颜色正好,不扎眼,符合她的人设。
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这些表面光鲜上。
回到自己僻静的小院,沈若初将绸缎交给贴身丫鬟云雀。
云雀是祖母后来拨给她的,性子沉稳,不多言,但做事妥帖,算是她在这府里为数不多可以稍微放心用的人。
“小姐,这料子……”云雀看着那并不算顶好的樱草黄,有些犹豫。
她虽不多话,但也知道府中其他小姐用的都是什么好东西。
“无妨,做一身寻常衣裙便好。”
沈若初摆摆手,走到窗边的书案前。
案上铺着纸张,旁边放着几本常见的《女则》《女训》,这是她明面上看的书。
而在书册掩盖下,有几张她偷偷用炭笔画下的简易图表——是府中近几个月采买物资的流向和价格波动图。
前世作为财阀千金,她对数字和经济的敏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穿越过来后,她无法接触账本,便通过旁敲侧击,从下人口中、从各房领用物品的蛛丝马迹中,默默分析着沈府的经济状况和人际关系网络。
比如,她发现王姨娘管着的厨房采买,近几个月用于购买“时鲜”的支出大幅增加,但各房餐桌上的菜色并无明显提升。
这多出来的银子去了哪里?
再比如,二叔沈默那边,最近往府里送东西的次数变多了,价值也不菲,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打点?
这些发现她都藏在心里,从不对外人言。
只是偶尔,在祖母问起她功课,或者兄长沈之远回来,与她闲聊府中事务时,她会“懵懂”地提起一两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观察。
“祖母,我前儿听厨房的张婆子说,今年的春笋比往年贵了好些呢,是因为雨水少吗?”
“哥哥,二叔前日送来的那方砚台,看着真好看,是不是很贵重呀?
二叔对父亲真好。”
她的话天真无邪,点到即止。
但听在有心人耳中,自会品出不同的意味。
老夫人后来果然暗中查了厨房的账,虽未立刻发作王姨娘,却也收回了部分采买权,敲打了一番。
沈之远则会将妹妹的话记在心里,结合他在外面听到的风声,对二叔的动向更多了几分留意。
沈若初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蜘蛛,在她小小的院落里,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信息网,不动声色地影响着周围。
这日午后,她正坐在窗前,对着自己画的图表凝神,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的风筝!
快帮我捡回来!”
是沈婉清尖利的声音。
沈若初抬眼望去,只见一只精致的蝴蝶风筝,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院中的那棵老桂花树上。
沈婉清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树上的风筝命令道:“沈若初,让你丫鬟上去给我拿下来!”
云雀面露难色,那树枝桠颇高,她一个女子,如何爬得上去?
沈若初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怯懦的样子,小声道:“二妹妹,树太高了,云雀上不去,不如叫个小厮来……废物!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沈婉清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珠一转,带着恶意道,“你不是挺会装乖卖巧吗?
有本事你自己爬上去给我拿啊!”
周围的丫鬟们有的低头窃笑,有的面露不忍。
沈若初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泫然欲泣:“二妹妹,我……我爬不上去……”就在僵持之际,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何事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沈之远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眉头微蹙。
他今日休沐回府,本想来看看妹妹,却撞见这一幕。
沈婉清见到沈之远,气焰收敛了些,但还是指着树上的风筝道:“大哥,我的风筝落树上了,想让大姐姐帮个忙,她都不肯。”
沈之远目光扫过眼眶微红、显得无助又委屈的沈若初,再看向一脸刁蛮的沈婉清,脸色沉了下来:“胡闹!
初儿是你姐姐,岂能让她做爬树这等危险粗鄙之事?
你想要风筝,自去叫婆子拿竹竿来取便是!”
他语气严厉,带着长兄的威仪。
沈婉清被呵斥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跺了跺脚,狠狠瞪了沈若初一眼,带着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初儿,没事吧?”
沈之远走到沈若初面前,语气缓和下来。
沈若初摇摇头,抬起小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谢谢哥哥。”
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沈之远心中更觉怜惜。
他这个妹妹,太过懂事,也太过隐忍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以后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告诉哥哥,或者去告诉祖母。”
“嗯。”
沈若初乖巧点头,心里却明白,有些委屈,是告状解决不了的,反而会引来更多的嫉恨。
沈之远陪她说了会儿话,留下一些新得的笔墨纸砚,又叮嘱云雀好生照顾,这才离开。
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沈若初轻轻吐了口气。
她感激兄长的维护,但也清楚,不能永远依赖别人的保护。
她必须让自己更有价值,或者,显得更有价值。
她回到书案前,看着那些图表,目光渐渐坚定。
藏锋于拙,待时而动。
她这只“丑小鸭”,需要更厚的羽毛,和更敏锐的眼睛。
府内的斗争只是小试牛刀,真正的风浪,还在那朱墙之外,在那波谲云诡的朝堂与江湖之中。
她有一种预感,她平静的“路人甲”生活,或许不会持续太久了。
因为兄长沈之远这次回来,眉宇间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凝重,偶尔望向她的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还是……与她有关?
沈若初按下心中的猜测,重新拿起炭笔,在纸上细细勾勒。
这一次,她画的不是图表,而是一个简易的京城舆图。
风暴来临前,总是格外平静。
而她,需要在这平静中,看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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