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的出场蝉鸣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在七月午后的空气里绷得发颤。
秦澜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沿着巷口的青石板路慢悠悠地走。
包里除了半本没写完的小说,还有从旧书摊淘来的《局外人》——加缪的文字总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喧闹的县城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却融不进去。
"秦澜!
又逃课?
小心你妈回来剥你皮!
"巷口修鞋的张叔举着锥子喊他,金属尖头在阳光下闪了闪。
秦澜没回头,只是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笔帽上的蓝色塑料片晃出一道细弱的光。
他讨厌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好像自己藏在文字里的那点孤傲,在张叔的大嗓门里碎成了渣。
巷子尽头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秦澜脚步顿了顿。
是晚安。
她总是坐在那里,像一朵被风吹落的云,轻轻贴在斑驳的石墙上。
秦澜见过她很多次——有时是抱着膝盖看天,有时是低头数地上的蚂蚁,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白裙子在树影里晃啊晃,晃得他心里发慌。
他听说过她的事。
县城太小,流言像长了翅膀的鸟,从东街飞到西街不过是一袋烟的功夫。
有人说她得了治不好的病,有人说她爸妈把房子卖了带她去大城市看病,也有人说她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坐着的只是个影子。
秦澜不信那些鬼话。
他见过她笑。
上周三的傍晚,一只橘猫蹭到她脚边,她伸手摸了摸猫的头,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红色,连带着那身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裙子,都像是被撒了一层碎金。
那时候秦澜正躲在树后写小说,笔尖顿在"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牢笼"这句话上,突然就写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
此刻,晚安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秦澜走近了些,才看清她掌心躺着一片完整的槐树叶,叶脉清晰得像老人手上的血管。
她的手指很细,指节泛着淡淡的青,像是轻轻一折就会断。
秦澜站在原地犹豫了三秒。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这片叶子的形状很像蝴蝶的翅膀",或者"你喜欢加缪吗?
他的小说里总有人坐在树下发呆"。
但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声轻咳。
晚安抬起头。
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只是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秦澜突然想起自己笔记本里写过的一句话:"有些人的眼睛里住着星星,只是星星被乌云遮住了。
""你...在看什么?
"秦澜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鼓一样,"这片叶子?
"晚安点了点头,把叶子递到他面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叶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秦澜看到叶脉上沾着一滴细小的水珠,像一颗透明的眼泪。
"它很完整。
"晚安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昨天刮大风,很多叶子都碎了。
"秦澜接过叶子。
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她的手很凉,比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橘子还要凉。
"嗯。
"秦澜清了清嗓子,把叶子夹进《局外人》里,"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晚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颗石子投进秦澜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犹豫很可笑,那些藏在文字里的孤傲,在她的笑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以。
"晚安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条件?
""每天都要来看我。
"晚安的眼睛里闪着光,"给我讲你写的故事。
"秦澜低头看着手里的叶子,叶脉上的水珠己经干了。
他想起自己笔记本里写过的另一句话:"如果有人愿意听你讲故事,那你就不是一个孤独的人。
"他抬起头,看着晚安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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