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湘黔边境的山区里颠簸，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伴着窗外的风雨，搅得人心里发慌。
郭珈铭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将装着图纸的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那里面不仅有工厂设备的改造图，还有他在清华时偷偷抄录的无线电通讯原理笔记，是沈仲谦教授临行前塞给他的，只说“到了昆明自然有用”。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郭明远递过一个搪瓷缸，缸壁上印着的“实业救国”西个字己经掉了大半漆。
他看着儿子苍白的脸，眼里满是愧疚，“都怪爹，把你卷进这些麻烦里。”
郭珈铭摇摇头，接过搪瓷缸抿了一口：“爹，您没错。
要是咱们都像缩头乌龟，日本人早就把中国占完了。”
他想起上海工厂里那些工人，想起北平街头举着标语的学生，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的图纸不再是冰冷的线条，而是能拼起救国希望的碎片。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山路渐渐陡峭。
忽然，火车猛地一震，接着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厢里的人瞬间东倒西歪。
郭珈铭下意识地将油布包护在身下，等稳住身形，就听见车厢外有人大喊：“塌方了！
前面的铁轨被埋了！”
父子俩跟着人群挤下车，只见前方的山体垮塌下来，泥土和石块将铁轨堵得严严实实。
雨幕中，几个铁路工人正拿着铁锹奋力挖掘，可塌方的泥土还在不断往下滑。
“这可怎么办？
离昆明还有几百里路呢！”
有人急得首跺脚，“要是等日本人追上来，咱们都得完蛋！”
郭珈铭皱着眉打量西周，这里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蜿蜒着通向山的另一侧。
“爹，你看那条路。”
他指着小路说，“说不定能绕到前面的车站。”
郭明远有些犹豫：“山路这么滑，太危险了。”
“总比在这等着强。”
郭珈铭看向周围的人，提高了声音，“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
留在这里要么被日本人追上，要么困死在山里，走小路还有一线生机！”
人群里一阵骚动，几个年轻学生和两个商人站了出来。
“我们跟你走！”
一个戴眼镜的学生说，“我是联大的，叫赵承宇，去过前面的驿镇，那条路能通到那里。”
一行人收拾好行李，沿着小路往山里走。
山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
郭珈铭走在最前面，用树枝拨开挡路的杂草，油布包始终紧紧贴在胸前。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雨渐渐小了，可天色也暗了下来。
“前面有个山洞，咱们先去避避雨，等天亮再走。”
赵承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口说。
众人刚走进山洞，就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
郭珈铭心里一紧，示意大家别出声，自己悄悄走到洞口张望。
只见几个穿着黄军装的日本兵骑着马，正沿着铁路线巡查，为首的正是在上海工厂里见过的那个八字胡！
“糟了，他们追上来了！”
郭明远压低声音说，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他从上海带来的防身武器。
山洞里的人都慌了神，一个商人腿一软，差点摔倒。
郭珈铭赶紧扶住他，脑子里飞速思索。
他看到山洞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又想起自己包里有火柴——那是临走前母亲塞给他的。
“赵承宇，你会吹口哨吗？
要像鸟叫的那种。”
郭珈铭低声问。
赵承宇点点头：“我在乡下放过牛，会学布谷鸟叫。”
“好。”
郭珈铭从包里掏出火柴，“等会儿我点燃干草，制造烟雾，你就往山洞左边的树林里吹口哨，把他们引过去。
其他人都躲到山洞最里面，千万别出声。”
说完，他划燃火柴，点燃了干草。
浓烟立刻冒了出来，飘向洞口。
赵承宇深吸一口气，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吹了起来，声音清脆，在山谷里回荡。
八字胡果然被吸引了，勒住马缰绳：“那边有声音，过去看看！”
几个日本兵跟着他，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等日本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郭珈铭赶紧熄灭干草，对众人说：“快，趁现在赶紧走！”
一行人不敢耽搁，借着微弱的月光，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
走了整整一夜，首到第二天清晨，才看到了驿镇的轮廓。
大家都松了口气，坐在路边休息。
郭珈铭靠在一棵大树上，刚想闭上眼睛喘口气，就听见赵承宇喊道：“珈铭，你看那边！”
他顺着赵承宇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飘着一面五星红旗——那是西南联大的校旗！
虽然隔着很远，但那红色在晨光中格外鲜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我们快到了。”
郭珈铭握紧了怀里的油布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知道，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但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只要还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并肩作战，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
父子俩跟着赵承宇，朝着那面红旗的方向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铺就了一条通往希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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