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地铁的窗口看到江面上漫游的货轮,黄光磷磷的江面上泛着的是夕阳的啘息,耳机里的歌轮了一轮又一轮,音量键随着人群的疏散而被按个不停,周遭的嘈杂也渐渐安息了下去,只有零散的几人陪他坐到了底。
在出地铁口时避开人流,一个人孤寡地走到公交车站,车上很昏沉,什么人也没有,一个人走回家中。
放包、吃饭、洗澡,拿着浴巾擦头,对着母亲问上一句:“明天有回老家吗?”
“回去,好久没见太公¹了,回去看看吧。”
“嗯,好。”
侯建操点头答应,之后就进房里躺着了。
侯建操感觉自己的梦有些奇幻,梦中的他手提着剑,上面沾着血,还在滴滴下坠,面前的巨龙气息奄奄,眼中的光似有不甘却又逐渐暗淡。
他莫名其妙地说出口:“吾王己死,试夺骨者,死!”
他将剑插入龙眉,巨龙先是怒吼,之后闭上眼睛,彻底没了生迹。
他摸着它的磷片,哀伤地语:“汝之骨,必葬于此地。
汝之嫉、恨,便为此方添所遗愿。
只怪汝等凡竖,尽贪于王!”
梦醒了,准确来说是被摇醒的,母亲忙慌的脸被刚张开的眼睛上抹上层薄雾,他看不清面,但听清楚话,紧张的嘴吐出接连的字,“起床了!
太公死了!”
侯建操连手机都还没看上一眼就反射性地起床,他并没觉得天塌了,只是感到些许的遗憾在其中。
毕竟老人从年初时就有点不行了,而今的死亡兴许是种解脱吧。
将东西收拾好,就这么启程回乡,每次上高速前,他都会路过自己曾经的中学,如今他有些彷徨,以前的美好日子突然一去不复返,高中的生涯如梦一般开始。
路程上眼睛一闭,再睁时便看到弯延的群山,绕过这一路的青山绿水,便也就到了乡里。
下车猛得吸上两口清新的空气,堂内己经有人过来裁寿衣了,走过廊道,房前的门把阴寒得不行。
推开,空调上的16℃让房间里除了烛火没有一丝暖意。
太公就躺在那边,身前所用的柜子什么都被清了出去,就冷清得只剩一张硬的板床一同陪他长眠,他知道,那些东西最后也会随着大火一同下去伴着这位己经98岁的老人。
他忆起之前孔圣之后来学校讲座所述论的,“人在快死的时候,首先失去的就是西肢的知觉。”
过年的时候太公就己经寸步难行了,而今在床上手脚紧绷,头上贴着符纸。
人们多么希望他此时能睁开眼——即使是鬼魅,在此刻也成了人们的所望。
死人的房间不能多待,也多了也不吉利,之后便又去了堂前,活动一下西肢,凑近祖牌,上面赫然写着:侯氏子孙参上。
前面的小园里己杂草丛生,冷冷清清的院落也没见得有几个人,他也不知该干些什么,走出门去,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村里本就寂寞,也就几位老人间的相守。
老人在端午前还洗了澡,团圆的日子都被心脏病给吞噬,相比于之前的沉泥污垢,他干干静静的风风光光地倒下,兴许是上天的不公吧,让他至死也不见得亲人们一面。
下午他是在哭嚎声中被惊醒的,早上的冷清与下午悲壮的哭泣是同样的悲伤,原本安静的院落也逐渐忙碌起来。
侯建操与孩子们玩到了一块,在悲伤中,再乐观的人也会失落,与天真的孩子们相比,他们只知道是一位长辈离世了。
他们的悲切不及对一个瓶盖的关心,只不过是父母的悲痛给予了他们伤痛的假象,侯建操安顿好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孤独地坐着,手撑着头,好似无所事事。
二奶此时寻了过来,给了他一袋钱,有零有整,共计1357元。
跟他讲这是太公死前最后存的钱,要好好读书,这钱拿去该买些东西。
侯建操木讷地点了头,他也不知道这钱该不该收,最后藏在口袋里,睡觉时也舍不得拿出口袋。
他时常熬夜,见母亲累的疲乏,便由他守了一夜,偶尔看看烛火,就这么得过了一天。
过了五天,也应该将老人送去火葬了,挑了个凌晨的好时间,送着棺椁登上灵车,他跪了下去,白衣黑裤白毛巾,他是不爱哭的,但母亲转过头来盯着他,眼中的泪还在不停地落,“儿啊,这是最后一次见阿公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到了自己一事无成的学业,眼泪不由得充盈了眼眶。
他感觉有些迷茫,面前的石板路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焦土,他奋力拔开泥土,之后抱起一幅骨骼放入其中,口中念念有词:“愿汝安息,为汝殉葬,赠汝新宿。”
之后将土埋了回去,用脚夯土,坐下望着湛蓝的天空。
他回过神,灵车己经走了,他也跟随众人们一同上车,去火葬场完成真正的最后一面。
为灵棺打上黑伞,水花送去了在此世的生活,也便是条大大方方通往异世的路,孩子们天真地发问:“太公以后不回家了吗?”
人们带回的只有照片,但人们又都说:“送太公回家。”
¹:泛指家中的年长者,或辈分较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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